赌场

    老人带他来到了城中最大的酒楼面前，但见门庭若市，食客络绎往来不绝。

    “酒，是天下最好的东西。任何人喝了它都会忘记忧愁。”老人摇头晃脑地道。

    他拍开酒坛的封泥，醇厚香浓的酒香飘了出来，令人馋肠大动，为二人各斟一杯。

    “噗——”

    小殿下一口酒水喷到对面，给师父洗了把脸。

    “这是什么东西，难喝死了！”他愤然，一脸被骗的怒气冲冲。

    老人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非也非也，你需慢品常品，才能体察出个种玄妙啊。”

    然而小殿下已经摔了酒杯，头也不回地走了。老人抚长须而笑，正要跟上去，店家小二却往前一拦。

    “共五十两银子，请您结个账嘞！”

    “什么？”老人笑容垮了，眼珠子一瞪，“桃春酿只半两银子，你少讹人！”

    “桃春酿半两，少爷摔的汝窑花鸟冰翠杯四十九两半。”

    宽敞的青石长街上，一玄衣少年腰悬碧玉环，负手而立。

    他打量着四周，剔透的琉璃浅眸中有着好奇之色。因年岁尚小，五官稚气，却生得俊美矜贵，朗逸非凡，吸引了不少路过少女羞怯怀春的目光。

    长街之上人来人往。有你侬我侬的夫妻佳侣，有纯真和乐的孩童老丈，亦有西域商贾，苦庙行僧。种种人间熙攘往来，但见百态众生。

    “别人都说酒是好东西，我看也没那么好。”他对师父说。

    师徒二人走在街上，转眼又来到一座赌楼面前，里面喧哗激烈的喝彩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油滑老练的笑面客搓手跟了上来：“少爷是新来的吧，要不要玩儿上一局？”

    见少年低头思索，荷官又道：“俗话说，赌场如战场，没赌过的男人就不算真正的男人。这就像窑子里面走一遭，是每个好汉都该体验一回的事。”

    “窑子是什么？”

    老人隐身跟在他身后，见那荷官笑容猥琐欲要科普，立马一脚踹了过去。

    荷官嗷哟一声叫唤，惊恐地四下一望，青天白日怎么见鬼了！

    虽然小殿下不知他口中的窑子是什么，但总归知道不是好地，他认真道：“你说做过这些事的人才算是真男人。可我阿父是九州第一的尊者，他没逛过窑子，也没来过赌场。所以，你说的不作数。”

    天下第一的尊者？对方心中嗤笑：又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你爹莫不是皇帝老儿？

    因着好奇，小殿下还是抬脚跨了进去。见此，对方脸上的笑容顿时加深了不少。

    荷官引他到一张长桌前，与场上的几人对接了下眼色，对方不著痕迹地点点头。客人们见这边情景，都明晓了是赌家宰新羊，也就自觉地退避两旁。

    这是赌场最常规的玩法，猜大小。前几把都顺利得很，小殿下瞥一眼，哪怕是随便说的大小，结果竟也是正确的。

    四周顿时大力夸赞，什么鸿运当头，赌场奇才，好话吹捧一箩筐。换作普通少年，此时定然早已被捧得飘飘欲仙，不知所以然。

    荷官也抬头看了一眼，心里忽然咯噔一下。玄衣小少爷依旧是冷淡的神色，甚至还有点不耐和无聊。

    他之前随手拍上去一把如意锁作赌金，如此几把下来，如意锁旁的金银已经堆积成山。银两身上有不知谁的牙印，有油乎乎的手印，还有一股捂久了的汗臭。于是小殿下往旁走了两步，连如意锁也不想要了。

    赌注越来越大，也恰到了收网时刻，荷官满脸带笑地慢悠悠将骰盅抬了起来。

    “少爷，恐怕您这次的运气就没那么好喽……”

    这一把赌大，但赌场安排的老手千客早已将骰子的点数调换。从这把开始，他只会把把输，回回败，最终赌红眼球，将全部身家都压入赌场。

    骰盅开了，乌泱泱的脑袋凑上来，死死盯着点数。

    五五四，大。

    见荷官惊疑中带一丝震撼的眼神，少年勾了勾唇角，从这一刻开始觉得有兴味起来。

    见难得有没被宰的新客，周遭看客也围上来凑热闹。少年故意和千客反着压，对方压大，他就压小。

    别人提醒有老千，他也无所谓，只修长指节搁在桌上，在骰蛊开时，不经心一敲。

    骰盅开，一一一，小。

    千客急出满头大汗，却也渐渐察出异样，面带不善地围了过来。

    忽然间，不知谁叫了一声：“银子没啦!”

    洛瑶在旁看得分明，分明是老人笑眯眯地把银子揽进了怀里，又贼喊捉贼地大叫一声。

    “敬酒不吃吃罚酒，敢来我的场子捣乱！”

    图穷匕见，赌场千客抽出大刀，大喝一声冲了上来，看客惊散而逃，场中叫乱一片——

    半柱香后，小殿下从赌场走出来。

    他衣衫尚且洁整，神色也寻常。走了几步，点点猩红蜿蜒，洛瑶才发现他的衣摆正淌落血滴。

    “杀这么多人，当心他们去酆都告你的状。”

    “那就让鬼王亲自来给我谢罪好了。”他理着袖褶，百无聊赖地道。

    如意锁被老人抛了过来，他没接，任由这块玄武心金造就，沾染了玄龙气息，在修真界中也是无价奇珍的宝物掉落在地。

    老人问：“如何，还继续玩吗？”

    “不了。”他拧着眉心，难掩失望之色，“山下也没什么好玩的。”

    幻境至此消散。

    洛瑶回过神来，听见一片黑暗的虚空中传来了佛花的声音：“这是玄龙十三岁的一段回忆，你看了有什么感想。”

    洛瑶想了想，真诚道：“我感觉，你不应该随便翻看别人的记忆，这是小龙君的隐私。”

    “……”佛花似乎噎了一下。

    “给你看这个，只是想让你意识到自己有多任重而道远。世间的一切权势与欲望对他来说既是唾手可得之物，也是随手可抛的垃圾。”

    “如果你无法找到他真正在乎的东西，即便你们的关系再亲密，你也永远无法触及玄龙的真心。”

    洛瑶在熟悉的头晕目眩中醒了过来。她之前分明睡在客栈，现在却置身酆都城内一处混乱之地，见到满地乱尸，她呼吸一窒。

    不用多说，必然又是鬼王大亲的手笔。

    小龙君离开之前还特地叮嘱她不能出门。洛瑶素来老实，也不想违逆他的命令，于是扶着血迹斑驳的城墙，打算趟过死尸走回去。

    就在这时，一头凶残的厉鬼忽然闪现，笑容狰狞地挡在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