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就说孩子是你的?
要不就说孩子是你的?
厉秉舟上车后阖目倒栽在椅子上,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下了高架,滴滴司机再次和他确认目的地,“您到西河巷?” “嗯。” 司机多一句嘴:“看您不像来旅游的。” 厉秉舟淡淡道:“回家。” 司机从后视镜打量他,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住西河巷的人通常都有司机,后座这人打的还是最普通的快车,车内光线昏暗,瞧不清他的打扮。 过了景山公园,再调个头就是西河巷口,厉秉舟才懒懒掀起眼皮,瞧窗外的车水马龙。 这是北城游客最多的一段,家家店开着空调闭着玻璃门,灯火通明,三五年轻人拥在路灯下拍照。 他视线钉在路旁一棵歪脖子树旁,四周被围了起来,护栏撞凹一大块。 司机也瞧见了,顺便给他解释说:“前天有人开着路虎撞上了,不知道人有没有事。” 厉秉舟不搭腔,让司机在巷口停,他下了车,瞥见巷口那儿有个猫着的身影,瞧仔细后,触电了似的身上一颤。 黑粗线悬着路灯向四周放着光,有一处区域照不到,孔季宁猫在那黑魃魃角落,蹲坐在路槛上一个多小时了。 她傍晚回来,在巷口两腿像被千斤石绊住一样,心乱如麻。 有关门声从右后方传来,听到一阵脚步声,这声音是听惯了而在经验上判断得出来的,循声望去,猝然对上一双久别的眼,那人单手插着裤兜站在巷口。 人模狗样的,她想着。 两双眼四颗眼珠直愣愣对看,孔季宁腿麻站不起来,仰着头看厉秉舟,他面无表情地居高临下望过来,嘴角向上那么一吊,缓缓挪动脚步。 厉秉舟可太熟悉她了,孔季宁怕热,这个温度这个点杵在外边不动,肯定又捅篓子了不敢回家,看样子捅的窟窿有点大。 她头发半蓬着,眼皮向下垂,仿佛含着两包就要溢出的眼泪似的,见到他就下意识装。 往常撞到这景象,厉秉舟乐不可支,先冷嘲热讽一遍,再给她出主意。说是出谋划策,其实是在做交易,孔季宁许他一些好处,厉秉舟酌情背一部分锅。 一回来就撞见孔季宁吃瘪,他心口一直堵着的那气似乎顺了一些。 孔季宁动了动嘴唇,话到喉咙口又咽下去,再开口,是厉秉舟无比熟悉的开场白:“完了……” 厉秉舟听过她说过无数次“完了”,后边接着的事可大可小,他扬着嘴角弧度,随时准备开启嘲讽模式。 半晌,听到她说:“我怀孕了。” 厉秉舟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 孔季宁说完,心忽然落定了,面上的焦急沉下不见,看起来像是比厉秉舟还镇定。 没有听到想像中的冷嘲热讽,凝神细看他,见他在原地发木。从小到大她弄出的意外事件不少,比这严重的海了去,却是第一次见到厉秉舟这样无措。 她忽然脑一抽,脱口而出:“要不……就说这孩子是你的?” 这话让厉秉舟醒过神,她被一把眼刀上下恶狠狠剜走一块,才定下来的神又莫名慌了。 孔季宁仍维持着半蹲仰头的姿势,突地站起来,想要细看他脸上的表情,是个什么样子。 却因蹲太久,站起身时往前栽,额头重重磕在厉秉舟下巴上。 下巴颏比头骨脆弱得多,厉秉舟嗷了一声,捂着下半张脸,皱着眉说:“孔季宁,你有病。” 孔季宁站稳,琢磨着他这话有几分真,不等她开腔,厉秉舟抬脚,扬着下巴踱过她身边去了。 西河巷前后两百米,一路紧紧闭着几扇厚重的朱红色大门,厉家和孔家挨着在中间。 到了门口,他正要叫人,就见里面出来一名警卫员站定,挺着身板问他身份。 厉秉舟还没拉回被震飞的魂,不和他多说,让警卫员去叫吴妈。 “舟子!” 朱门后出来一名平头正脸的妇人,见到厉秉舟,满面溢着笑,前看后看没见到行李,抬起的手才放下,rou球似的手一伸拉他进去,一边说:“你长久不着家,警卫员换几拨了,谁记得你。” 厉秉舟简单回了几句,吃了飞机餐还不饿,径直上二楼房间里去。 水龙头喷出水柱,他双手一捧,掬了满满一手的凉水往脸上扑,才收束过精神。 孔季宁真行,厉秉舟想着,谁管她。 牙刷往嘴里一横,一股淡茉莉香在口腔里散开,他把着牙刷,上下动了动,嘴里泡沫越来越多。 神思闪动间,几大步跨到窗前,巷口那团影子还在那儿。 他漱了口回来,那影子仍旧没动。 厉秉舟抱臂立在窗前,目光冷冷地落在那白点上。 从小到大,听孔季宁说了上百遍完了。 完了,我把我妈镯子摔了。 完了,我翘课被抓了。 完了,我把你的小雀儿弄晕了。 厉秉舟嘴上觉得她烦,善后工作一点不怠慢,收拾孔季宁的烂摊子已经成了习惯。 但这次,她怎么说的,怀孕了?那就让孩子爹收拾呗,关他一邻居什么事。 远远的,那身影动了,一步一寸往巷子里挪,晃过几扇门,过了厉家大门就是孔家。 孔季宁心里打着鼓,厉秉舟一句话没说就走了,也不给她出出主意,再拖下去季女士就要打电话过来问怎么还没回家。 走到厉家大门前,她抬眼看到二楼的房间亮着灯,心里的鼓越打越躁,正欲抬脚快步走过去,那门忽然开了。 “孔季宁。” 厉秉舟立在那儿,声音冷恻恻的,“是意外?”看她那表情,不难猜。 孔季宁点头,眼神四下乱飘。 他射来清澈锐利的目光,炯炯然逼人眉宇,“你什么眼光啊,这么大的事儿一个人扛,那男的呢?” 孔季宁声音虚得紧,“还……还不确定是谁的。” 厉秉舟远在南边,偶尔从别人嘴里听到几句孔季宁的消息,无非是她和谁分手了,她又和谁在一起了云云。 后来听得烦了,一例不准在他面前再提孔季宁。 就一会儿没看住,她就能弄出这么离谱的事,厉秉舟想着,心里边油浇一般。 孔季宁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脖子一片红窜到耳根,鼻孔里呼呼地出气,语气促急:“帮不上忙就别看热闹。” 步子被截住,他手横在身前,说:“你怎么想的?” 孔季宁说:“我不想流,肚子也瞒不住,坦白得趁早。” 厉秉舟勃然把脸色一沉:“之后呢?做单亲mama?” 孔季宁被他审犯人的口气说毛了,要审也是她爸妈来审,关他一邻居什么事! “你什么语气啊,我懒得跟你掰扯。” 她往前走,他不让,拦在路中间。孔季宁罩在那影子里,静默不过两分钟,便似心中长草,偷眼瞧他,见他还瞪着眼儿。 “别说是不是单亲,就算我要给孩子找爹,报名的人能从这儿排到石家庄,让开!” 厉秉舟忽然笑了,“这样啊。” 顿了顿,又说:“那你看,我拿一号牌行不行。” 孔季宁目光呆注在他皱巴巴的衬衣上,半晌不瞬蹦出一个:“啊?” 厉秉舟换了副神情,说:“这事儿不算大,就是莫名有了身子说出去落你家脸面。你需要个孩子爹,我预备进董事会,多个孔书记女婿的名头也不错,你看怎么样?” 孔季宁低着头看交叉的鞋尖,不知要用什么脸色对他:“我开玩笑的。” 厉秉舟神情认真:“哪句是玩笑?” “就说孩子是你的那一句。” “我觉得是个可行的提议。” “可是……”她太阳xue突突起来,支吾说:“孩子生出来以后,长得不像你怎么办?” 厉秉舟说:“废话,肯定长得不像我啊。” 孔季宁脑子一团浆糊:“那……” 被他提溜到孔家大门前,“你的主意太馊,行了,你有身子,别蹲外边儿了。怀孕的事先瞒着,明天我去你家提亲。” “可是……” 孔季宁的话被“啪啪”两下拍门声堵住,厉秉舟放开她,转身进厉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