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家
前夫家
兰乔到底是拿到赔偿离开公司。 一开始公司诸多借口,说是她违反劳动守则及禁烟条例在先,且平时消极怠工,不给予赔偿。但兰乔态度坚定地表示,如果拿不到赔偿一定会走劳动仲裁。而仲裁法表明,公司因员工抽烟开除员工,如果没有在签署的劳动合同中写明,一样要支付赔偿金。因此,公司方最终给了兰乔N 1的赔偿。 兰乔如今是不愿吃下憋屈的。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可出社会后因为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吃过许多亏,她下定决心转了性,如今奉行“有仇能报就报”的原则。 她虽然离开公司,却绝对不要让那个挤兑走她的上司好过。 那位上司身上有许多不干净,经不起查。离开公司的当天,兰乔坐在地铁上,深思熟虑之后,写了一封邮件给CEO:“亲爱的姚先生,你好。薛亚涵利用职务之便,通过第三方交易,私下将公司旗下yuyuta平台的广告栏位出售给其他公司,以此收取巨大利益……” 体制内的男人最怕形象受损,私企里的男人最怕事业受挫,除此之外,哪怕是老婆跑了都不会重伤他们。她曾经觉得做这种事情见不得台面,可现实告诉她,在职场心慈手软永远只是自我感动,对敌人的这点“宽容”比倒贴男人还不值钱,咽一口气并不会让她的路走得更顺,只会让她以后遭遇更多无耻之徒。 发送完这封检举信,兰乔感觉这件事算告一段落。 她这段时间生活中的巨浪波涛,总算有平息下来的迹象,实在是因为她的人生再没有卷起浪花的资本。 她一下午坐在咖啡店里消遣时光,看招聘,看租房,看微信消息。 兰乔难免还是心存幻想,期盼高问给她发一条消息。告别也是需要时间收尾的,连声再见都不说,总让人觉得这段关系还没彻底结束。 她还有一些东西在高问的家里,有主动给他发消息的理由。可她不甘心地想,为什么要她主动?难道他都经历离婚了,情感上还非得这么不开拓吗? 等了很久,渐渐她心凉了,大不了一声不吭上他家里去把东西收拾好走人,不必碰面和打招呼,发不发消息也没那么重要。 才调整好心态,她微信收到高问的消息了。 高问:你还有东西在我这里。 兰乔心脏颤了一下,这是高问离婚后第一次给她发消息,她感觉自己是赢了,让高问先开了这个口。 她故意等了二十分钟才回复:我晚上八点去拿。 高问:好。 高问:密码没换。 兰乔自此不回他,是想让高问成为聊天记录里最后说话的那个人,一种幼稚执拗的自尊心。 晚上八点十分,兰乔到曾经和高问居住的小区。她有意迟十分钟,心想要是掐点到,显得她很着急来似的。如果高问一早在等她,那么或许会为她的迟到而变得烦躁或疑虑,总归心情会有影响。那么兰乔就会觉得自己又赢了一次。 然而兰乔想多了,高问没在家里等她。 这个家和她离开时一样空空荡荡,像样板间一样整洁精致,没有人居住的生气。 兰乔回想起他们刚买这套房的时候,房子带精装交付,软装他们则全部交给装潢设计公司。后来他们入住,每天大部分时间在外忙工作,待在家时只有睡觉。 他们对这个家的热情,只有初交房的那段时间,后来飞快冷却了,一切形成习惯,不再注意维护和欣赏。这像极他们的婚姻。 兰乔开始收拾东西了,她特意带了两个行李箱来,决心这次要一次性搬空,不再藕断丝连。 书房里还摆放着高问帮她拍的照片,照片里的她才23岁,他们刚认识、恋爱的时候。 那些年高问还喜欢摄影,赚到第一笔工资便头昏脑热地分期买了一台富士相机。为了填补相机上的消费,他业余接单拍商照,为此又要更换镜头,又是一大笔支出。压力之下,他最大的乐趣便是拍兰乔,那时兰乔是他的恋人、他的专属模特,所以每一张关于兰乔的照片都情绪充沛。 结婚后,他们生活常常过得捉襟见肘,每个月到手的工资不是还各种分期就是填信用卡,买房子的事更是想都不敢想。 高问下定决心不再让两个人过这样的苦日子,于是跟人合伙开了一家广告公司。兰乔也不闲着,出去工作,两年后事业上都小有成就。 他们彼此在事业巅峰期买了这套房子,那时特意腾出这间书房做“摄影工作室”,幻想着未来钱赚够了就提前退休,继续追求热爱的事物。 可现实告诉他们,他们的幻想是幼稚无知的。为了还房贷,他们所有精力都在工作上,均忽视了彼此情感上的需求。 高问责怪兰乔的体谅太有限度,总是能在他工作最忙时挑出他的毛病来。兰乔则觉得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为了工作疏忽妻子,更没在意过家庭上的事,而她不仅要忙工作还要打理家庭。 他们三番几次为此吵架,兰乔吵架时总口不择言,将他辛苦建立的广告事业贬为同病毒营销一般的“三流货色”,他最在意他的成就,自尊心向来也强过任何人,可他从不会言语攻击兰乔,所以他只是受挫后立刻冷静下来,思考和妻子的关系。 他最后得出双方在内耗彼此的结论,提出了分居。兰乔当时抽着一根又一根的烟,沉默许久后说:“不如直接离婚吧。” 消息传出去后,他们的亲朋好友都很震惊。在外人看来,他们的感情一向稳定,也没有第三者,为什么会走到离婚这一步? 兰乔不厌其烦地和来询问的人解释,感情不是一定要有第三者才会散。 这段本就岌岌可危的感情,要等出现第三者才崩塌,双方都不体面。 兰乔把房间里关于自己的照片都带走了,对高问来说反正也没用。 她肯定高问没有再进这间房里过,桌面和所有照片都蒙着一层灰。 高问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公司的,包括现在也是。他是那样热爱他的工作,恨不得住在公司里,把公司当成家。 收拾好东西,兰乔坐在沙发上抽了一根烟,把烟灰留在烟灰缸里。她能想象到高问看到这个烟灰缸的反应,肯定皱着眉头说:怎么不洗干净? 无所谓他怎么想了,她要留下来过的痕迹。 兰乔拖着行李箱走出小区,高问的车开进来了,没看到走在另一边道上的她。 她终究是跟他连照面也不打,一声不吭收拾了东西走。 兰乔把东西都搬到表姐的单身公寓里去。 她白天把短租屋退了,打算这段时间借住表姐这里,一边找工作一边找房子。 晚上,她在阳台上剪指甲,表姐拖着一筐洗好的衣服出来晾。 “只见过男的离婚净身出户,还没见过女的净身出户。”表姐边晾衣服边漫不经心地说。 兰乔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 “没他的经济补偿我又不会死。”兰乔把指甲缝里的倒刺剪掉,“他要是能给当然最好了,不肯给我又没时间天天逼他要那个钱。” “那房子呢?不是你们一起买的?” “已经约了律师下周谈这个事儿。” “你能不吃亏就好了,其他的我们局外人也说不了什么。” 这些事情上兰乔心态放得很平,她不是个贪财的人,非严格意义上属于她的财产,她不会强求。同时,她了解高问的为人,财产这一块他向来划分得最清,在她这里宁肯少要也不会多要。 兰乔剪完指甲,准备躺到床上看一会儿俄语课。她在自己的包里摸了一阵,停下动作“咦”了声,跟着把整个包翻过来,倒出里面所有物品。 她立刻打开今天搬家的纸箱,把所有小盒子都翻打开,东西到处散了一地。 “找什么啊?”表姐忙走进来问。 兰乔顾不上回答。 她的AirPods不见了。那是她刚买的,就这么弄丢了也太亏了!放哪里去了? 她的记忆立刻搜寻有可能遗落掉AirPods的地方,不是高问的家,不是公司,不是短租房—— 她不幸地发现,最有可能遗落的地方,是衡路——那个男人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