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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收拾完一屋子的物什,蒲郁拿上烟与打火机去后廊吸烟。垂眸,瞧见皎洁月光下的身影。吴祖清站在天井底下,仿佛等了很久很久。“小郁!”他涌起少年人的意气。蒲郁生怕惊动左邻右舍,勾身道:“喊什么喊,快回去了。”“我会放下一切,你从前期盼的,现在想过的,寻常男女一样由风花雪月到柴米油盐,给我一个机会实现。”他眼中有星辰,亦有她。“小郁,我们由头来过好不好?”“我会放下一切,你从前期盼的,现在想过的,寻常男女一样由风花雪月到柴米油盐,给我一个机会实现。”他眼中有星辰,亦有她。“小郁,我们由头来过好不好?”Chapter3蒲郁没有应答,转身消失在吴祖清视野中。她必须承认,心微弱地空了一拍。但她不是那个不经事的少女了,这不能代表什么。她沉默的回绝没有让他受挫般,他隔三差五地来,一会儿给仔仔们带礼物,一会儿做新衣。他坠落凡尘。“尖沙咀老字号法餐,我预定了明晚的位置。”吴祖清妥当地说,“请你食饭。”蒲郁道:“恐怕我走不开。”“我问过了,蓓蒂明晚得闲,可以照顾仔仔们。当然,尊重你的意见。”“哦,那么去罢。”吴祖清太惊喜,以至露出过度的笑容,“到时我来接你。”蒲郁奇怪地睇了他一眼,“不麻烦嚜,告诉我具体位置,我自己去便是。”入夜,蒲郁对镜描妆,涂上暗红的唇膏。红底蓝玫瑰纹绢绸旗袍裹身,搭上宝蓝色披肩出门了。吹过海上的风,来到尖沙咀繁华闹市。她从手袋里拿出小镜子,对镜点唇,又将指腹沾的颜色往脸颊抹一点,这才往法餐厅走去。穿浆果紫制服的门童打开门,系领结的侍应生领蒲郁走向二楼。红呢毯铺陈,高悬的水晶灯与精致的玻璃壁灯,座上的男女惬意地品酒,他们握酒杯的手上的戒指,一切融于细闪。蒲郁产生一种错觉,像是第一次见识礼查饭店的舞会。她成了贫寒的少女,来赴一位贵公子的约。带着这般的无所适从与不愿承认的期待,她看见了她的贵公子。四周无人的位置,背后窗玻璃描绘着苍蓝夜空下的维港,吴祖清一身鼠灰色细条纹西服,墨蓝领带打温莎结,入了画似的。他起身为她拉开椅子,在她偏身落座时,耳语道:“你很美。”蒲郁抿笑,待他坐回对面去,她佯装冷清清道:“我不客气了?”“当然。”吴祖清含笑说着,打了个响指唤侍应生送来菜单。蒲郁倒没有不客气,头盘选经典的盐焗蜗牛,接下来至收尾甜品一并选最便宜的。吴祖清并不打断她,或者提醒她钱是带足了的。那很尴尬。他只在最后问:“喝什么?”“我随意。”他们大多选的鱼类,因而他要了一瓶白葡萄酒。等待的间隙,蒲郁仔细环顾周围环境,“只几年而已,像是没来过这种地方。”“几年很漫长。”吴祖清道。他把多余的话留在了心里。不一会儿,头盘传上桌,六只蜗牛盛放在凹盘中。蒲郁熟稔地拿专用工具夹起蜗牛,另一边用小叉取出其中的rou。当品尝到蜗牛rou并咀嚼时,她感觉自己也从什么硬壳里挣脱了出来。这两年,这样的片刻对她来说太奢侈了,就是在门店窗玻璃前走过也不要多看一眼。她完全成了一个母亲,就只是母亲。裁缝铺不好做大,也没有资本进购昂贵面料、装饰去做大。赚得的钱大多贴在仔仔身上,她面孔没迅速衰老已是老天恩赐。甚至过去在上海,她也未曾这般闲适。疑心餐食中有毒,或者随时有人冲过来,她时刻警惕环境,准备摸枪。他也一样。当下他们佐酒而食,谈论一些无关紧要的趣闻,弥漫的香气幻化成透明的手,轻缓地捏他们的额角、肩膀,他们彻底放松。细腻的鳕鱼温暖了胃,白葡萄酒冲淡香草汁的味道。“难得解放,”蒲郁玩笑道,“差点忘了方才还在做家务。做不完的家务。”吴祖清心下一滞,以呷酒掩饰,而后问:“怎么想起来收养仔仔?”其实是想到自己有孩子没尽到母亲责任,也算提前熟悉。但蒲郁却道:“一个人不容易过。”吴祖清静默地看着她,只是看着她。然而他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眸,代他说,现在有我了。大约八点钟的时候,他们走出餐厅,沿弥敦道漫步。街上熙熙攘攘,路人中不乏恋侣。一对跨国情人沐浴在澄黄街灯中,旁若无人地接吻。他们都看见了。吴祖清把手往蒲郁那边挪,试探般地想牵她的手。刚碰及手背,她躲开了。以为是躲开,下一瞬她却挽上了他的手臂。吴祖清微怔,抬起另一只手覆盖在她手上。“真好。”“年轻人嘛。”可她说的并非那对跨国情人,而是垂眸瞧见的他没戴任何物什的手指。随即,她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还在意他戴没戴婚戒作甚?她不要做那个小郁的。兴许惬意过了头,吴祖清对她丰富的内心活动全无察觉,拣有的没的话惹她笑。不知不觉走了很远的路,上坡甬道净是舞厅、酒吧。他们很有兴致,也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跟随人群涌入爵士乐俱乐部。小圆舞台上,美式口音的青年站在麦克风前,说一段底下的人便笑一阵。吴祖清护着蒲郁停在可以看清舞台的角落。她问:“他在说什么,为什么不是唱歌?”吴祖清暂时没回答。听了片刻,其实蒲郁也明白了,青年一会儿讲苏联一会儿讲老美爸爸,是政治笑话。“美国式相声?”她诧异道。“Stand-upedy。”他低头道,“也可以这么理解,美国式讽刺表演。”这时,蒲郁听见青年连珠妙语,蹙眉道:“恐怕不止讽刺,作为中国人我感觉被冒犯了。”他抚过她的脸,凑在她耳边道:“这只是一种营造喜剧的手段。小郁,太较真会没有幽默感的。”二哥说的话是否令人不悦已不重要了。她耳廓痒痒的,不自在地挪开一寸。台上仍讲着政治笑话,台下哄然大笑,但入耳的只有她的心跳声。此夜过后,蒲郁没说什么,但似乎默许了给他机会由头来过。他们如寻常暧昧男女,走进昏暗影院,在歌女的爵士烟嗓与威士忌的泥煤味中私语。霓虹映照维港,船只搭载他们的澎湃心潮往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