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9 Kiss
帝释天睁开眼,房间内光线昏暗。钟表滴滴答答,粗指针才刚刚指到数字六。他醒得难得比天魔早,平日里丈夫总是比他先起来。通常来说,叫醒他的有时是餐厅里热牛奶的香气,有时是拉开窗帘后洒在身上的温暖阳光,有时是一个绵长又令人晕眩的吻—— 当然,也有时是信息素交缠之下深渊一般的欲望。 他起身去将厚窗帘拉开,但其后的一层洁白的纱帘还妥帖地挡着外头有些刺眼的太阳。温柔的阳光像水一般倾泻进来,帝释天在床边坐下来,垂眸去看熟睡的丈夫。 他想起一个梦。那或许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也或许是前世。他在春天的晨光熹微里醒来,一样的不刺眼的阳光,他的身侧,也是一样的沉睡的男人。他曾在梦中端详天魔,正如他现在清醒着端详他,天生锋锐的眉眼,微抿的嘴唇,刚毅又棱角分明的轮廓,以及散落在枕侧的、半长的耀眼的金发。Alpha像沉睡的狮子,即使收起了利爪,身旁依然围绕着消散不去的、独属于他的气场。 梦里,他伸出手去触摸窗外的花,而男人从他背后拢过来,扣住他的手指,啃吻他的肩膀。帝释天记得那种温柔到几乎令人落泪的感觉,也记得那种抗拒与服从、爱与恨交缠的心情,有一个念头无数次在梦里一闪而过—— 如果他们好好相遇,是否会有完满的结局?他们会相爱吗? 答案当然是会。 帝释天坐在床的一侧,柔软的床垫陷下一角。他去触摸天魔的侧脸,葱白的手指划过眉峰、眼角与鼻翼。他触摸他的Alpha,隔着咖啡厅的书架窗格,穿过甜蜜的幻梦与真实,蓄谋已久的或是一见钟情的,惊鸿照影的或是自投罗网的,就像在触摸guntang而鲜活的爱情。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俯下身去。离得近时,他感到Alpha均匀的、灼热的吐息,如蛊似惑。帝释天用自己的唇与他的相碰,点过他的唇上与嘴角,浅尝辄止。Omega曾听到过许多夸奖,那些词语关乎他的漂亮与优雅,也关乎“迷人”。阿修罗说,“他对你神魂颠倒”,或许许多的人都是那样想的——是眼前的Alpha无可救药地迷上了他。 帝释天再次俯身吻上去,这一次他衔住他的唇边,柔柔地吮吻。 没有人知道,真正被迷得无可救药的人,或许是他自己才对。 天魔醒来时,那个隐秘的偷吻方才结束。他感到帝释天的睫毛扑闪着拂过自己的面庞,微弱的痒意像曾有一只蝴蝶于此停栖。逆着光他睁开眼睛,金发的Omega就坐在他面前,纱制的睡袍因着他的动作滑落半个肩头,碧色眼眸迷离而多情,正眷恋又着迷地垂目望过来。 而帝释天身后,曦光恰好为他镀一层金色光华。如果世间有神祇,Alpha那时想,或许没有,但那一定就是他一人的神明的样子。他想要自私地将他藏匿,如同神话中的魔龙藏起他的财宝,直到城市沉入海洋,长河变成沙漠,直到世间不再有黑夜与白昼。他必须占有他,把他放进一座金碧辉煌的囚笼,听他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诉说他爱他,再对他一遍又一遍地诉说他爱他,如此方能诠释他对他万分之一的爱意。 他的神明没说话,但在对他笑着。天魔几乎感到确信。帝释天的眼睛与神情,在对他说“我想要同你接吻”。 “这么喜欢亲吻?”Alpha轻笑一声。 是显而易见的,明知故问的。他的Omega向来喜欢亲吻,从恋爱时再到现在,帝释天总会一次又一次伏在他肩头,迷离着眼睛望他——就像他现在这样的眼神,然后向他索取一个绵长的亲吻,像信徒向他的神明祈求一点恩赐。 帝释天依旧没答话,但他缓缓俯下身去,天魔看到他慢慢阖上的眼睛,如同电影里的一个镜头被无限拉长,呼吸交叠,他用今天清晨的第三个吻回答他的疑问。 但区别于方才的蜻蜓点水,这一次帝释天再也无法控制这个吻。他察觉到一只强有力的手扣住了自己的腰侧,精巧无比地按在他最隐秘而无人知晓的敏感点上——除了他的Alpha,无人知晓。舌尖撬开Omega的唇齿,从试探逐渐变为攻城略地,这是一个太过绵长的亲吻。天魔的另一只手扶在帝释天脑后,修长的五指逐渐随着吻的深入而插进他的发丝。帝释天感到自己几乎要溺死在这个男人的温柔中,他痴迷地吻与被吻,有一瞬间他感到自己像一个被填满的容器,甚至满溢出来。他是如此贪婪地索求着爱,而眼前的人又是如此慷慨地给予着爱。 他无端地想起阿修罗。 阿修罗很少亲吻他,毋庸置疑,他们之间并不存在爱情。歌音天小姐的话在他耳边萦绕,被爱者才能写出动人的爱。那是他的养料,是他从世间汲取,又散播给世间的一切。 “在想什么?”察觉到他的不专心,天魔问道。 “……”帝释天从遥远的思绪中回笼。他们很像,但他们不同,他们无法替代彼此,他告诉自己。但在这个温存的清晨,他又一次地、无法控制地想起阿修罗。正如吻的主导权逐渐交换,他与天魔也早已在耳鬓厮磨中换了位置——现在是他躺在床上,而Alpha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金色发尾垂下来,帝释天伸手将它们缠绕在自己的指尖,想起阿修罗的黑发垂到他腰侧的痒意。那痒在腰侧,在脖颈,在腿间,在他无法触摸到的心口。他躺在天魔的身下,脑海中却是阿修罗的样子。黑暗的房间里、逼仄的车中,两个Alpha的身形重叠在一起又分开。帝释天主动去环天魔的脖颈,像猫儿般将自己蹭进Alpha怀中。 那怀抱灼热而温柔,有他贪恋的味道。衣衫半褪,Omega贴近他的Alpha的耳边轻声细语。“你会一直、一直爱我吗?” 也是显而易见的,明知故问的。天魔也好,阿修罗也罢—— 世上怎么会有人舍得说不呢。 …… 午餐在善见的一家高级餐厅。 阿修罗到得早些。他今日是临时找天魔谈个项目,后者则直接邀请他中午一同用餐。周末的酒店比平日里人多不少,但他们用餐的包间倒十分雅致安静。他随意坐下来拿起菜单阅读,想起这似乎是那件事以后他第一次同自己兄长见面。 将时间用“那件事”来划分有什么意义?他心中想。 过分有意义了。cao了自己的嫂子这件事,当然是对兄弟关系有意义的。 嗅到一些香气的时候,阿修罗下意识地看向桌上摆放的花瓶,但他很快意识到那只是一瓶假花。那香气令他无端想起夏天,为什么是夏天?他环顾四周,房间里并没有任何能够散发出那样的香气的物件,不,说是香气不如说—— 房间的门被推开,侍者恭敬引了二人进来。帝释天同天魔一起走进来,他今日穿一件款式精致的纯白衬衣,衣领上繁复的荷叶边褶皱同他从前的追求者一样多。真丝材质勾勒Omega完美的腰线,不盈一握,而此时此刻他正安安静静地被他的Alpha揽在怀中。 碧色眼睛无声地望过来,门打开的一瞬间,Omega身上莲花的甜美香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阿修罗溺于夏天的深处。他深深呼吸一口气,想自己大约已经无可救药。 …… 前菜端上来,天魔同阿修罗谈些工作事宜。阿修罗没去看对面的帝释天,他还不至于蠢到明目张胆地盯着自己的嫂子看。余光里,他瞥见Omega正用小勺挖起一块布丁。这盘甜点被先行端上来时阿修罗感到有些奇怪,直到天魔开口解释“他喜欢吃甜的”。 帝释天对兄弟二人的谈话没什么兴趣,他安静地小口吃着布丁。抬手时,他无名指上反射闪亮的光华,想都不用想那是什么。 有一瞬间阿修罗觉得它十分刺眼。甜美的莲香里,他脑海中闪过一幕陌生场景。那似乎不是属于他的记忆,却真实到令他觉得熟悉。夏天的荷花池边,一样铺天盖地的香气,一样坐在桌前同兄长议事,一样为某人准备的过甜的点心,一样在安静吃着点心的帝释天——也是一样,被他的兄长揽着的帝释天。 Alpha搂着他的Omega,天经地义,就像王搂着他的妃,天经地义。 房间里灯光并不算极亮,欧式风格的陈设让它更显暧昧。帝释天微微抬眸,正和阿修罗对上目光。 这并不是什么心怀坦荡的目光相对,二人心中都知晓。阿修罗挑了挑眉,意料之中地看见帝释天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Omega周正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想起清晨同丈夫的吻和温柔黯淡的曦光。 但Alpha坐在他的对面,心中想的是他将他压倒在真皮座椅上cao到失语的样子。拿餐叉的手白皙修长,那天被绑缚的时候皓腕上被勒出一圈浅浅的红痕。帝释天的挣扎微乎其微,到最后那被缠绕的双手甚至环上了Alpha的脖颈。那两个人或许是相爱的。阿修罗那时想。但理智能不能比得上信息素,发乎情止乎礼的爱能不能抵得过本能? 或许那一瞬间窥伺的眼神太过赤裸与直白,又或许是兄弟二人太过相像,像到哪怕一丁点的、威胁到那人所有物的念头都能被另一个Alpha准确地捕捉。帝释天抬头望身边的丈夫,后者则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Omega揽得更紧,帝释天甚至觉得他的力道算不上温柔。 阿修罗就坐在对面,他看见帝释天攀上天魔的肩膀,在他耳边絮絮了什么。而天魔则低头吻在他的额头,答话的声音很小,但阿修罗足以听得见:“等一会儿就好。” 阿修罗烦躁地移开了目光。 …… 出来时下午两点多,外头正是热的时候。兄弟二人在电梯口如常道别,绝不多说一句话,他们都不是话多的性子。帝释天也并未开口,他只微微朝阿修罗颔首便同天魔一起往外头去了。 现在,阿修罗坐在酒店的大堂一隅等待他的司机接洽,他今日没开车来。他们本该在电梯出口就理所应当地分道扬镳,各走各的,但阿修罗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那二人。 隔着落地窗玻璃,他刚好能看得见外头天魔的车。车门打开,帝释天却不上车。他忽然踮起脚尖,伏在他的Alpha肩头说了什么。而天魔似乎笑了一笑,他一手将打开的车门关上,另一手抚上Omega的唇。他们说了什么阿修罗是无法听见的,但他能猜十之八九。 帝释天背靠着车门,主动环上天魔的脖颈,像莲花攀缠而生。Alpha揽着他腰身将他抵在车前,低下头去亲吻。Omega闭着眼睛承着吻,唇舌交缠,他像妖精一般汲取着爱意与欲望。直到吻了太久,帝释天甚至下意识地仰起头来,露出天鹅般脆弱又美丽的脖颈,将它送到Alpha的嘴边。 对天魔来说,对任何一个Alpha来说,这样的动作就像羔羊将自己献祭与呈贡给恶狼。那是致命的、无与伦比的、无可抵挡的一种诱惑。 天魔细细吻过那雪白脖颈的一路。隔得很远,但阿修罗看得见Omega眼中流转的波光,他似乎也能够嗅到莲花的甜美气息。蝉鸣在此刻都显得有些喧嚣,他看到那二人相扣的十指。车门被再度打开,只是这次开的是宽敞的后座。他看到帝释天向后躺进去,如同跌入一个未知的绮梦。帝释天是笑着的,这才是正确的,理所应当的,心甘情愿的。 车门被关上,将那二人幸福的绮梦也关在了视线之外。他们的感情很牢固,毋庸置疑。爱情能不能抵得过本能?阿修罗再一次想起这个问题。在黑夜的小巷中,帝释天曾警告他,别再纠缠不休。第一次和第二次开始时,他也反抗得极剧烈,那人似乎完完全全不想同他再有任何一点瓜葛。 说不再纠缠的是帝释天。 但方才车门关上以前,隔得远远的,在天魔的怀中朝着阿修罗所在的方向盈盈楚楚又意味深长地望过来的,也是帝释天。 阿修罗掐灭手中的香烟,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