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婷婷啊,接到人了没?” “接到了接到了,我们已经下出租了。” 把手机塞回兜里,陈雨婷抬头,把碎发撩到红红的耳朵尖儿上,偏黄的发色,在路边几乎反着光。 “嗯……那我走了?” 男生瞅了一眼学校门,不放心地又问她。 “走吧走吧,我没事。” 陈雨婷没再给他客套的机会,摆摆手就往大门走,矮小的背影急冲冲的,像是有人在后面追她。 下午还有课呢,赶紧回去趴会儿。 宿舍里没亮灯,进去以后,卫生间的门也是敞着的,高处的窗户呜呜地往里灌风。 这里一年四季风都很大,附近没山,水也没有,风沙毫无保留地在城里滚一圈儿再滚走,吹人一脸灰尘。陈雨婷自来到这里,脸上的痘痘都没断过,嘴唇也三天两头的干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这受了多大的苦。 楼下新开了个零食店,叫卖声咋咋呼呼地从纱窗渗进来,纪敏说,邻街的宿舍好也不好,烟火气儿太浓了,呼吸都和楼下的街道一齐儿。 她走到床边的时候,弯腰进去,伸手一顿捞,从被子里头把跳蛋拿出来。用卫生纸沾了清洗液擦,废了好几张纸才把白色干涸的东西从上面弄掉。 然后装进化妆包,塞到下面的柜子里锁上,等待下一次使用。 院里通知今年的竞赛可以开始筹备了,陈雨婷很早就进了队伍,经隔壁一个关系不错的女生推荐的,组员准备下周三见一面,在图书馆的研讨室。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比赛,和很多不熟悉的男男女女,在专业技能和沟通能力方面对她都是考验。 秋天说来就来,路旁地杨树叶子都快掉干净了,陈雨婷老家后面也是一片杨树林,起风的时候树叶相互拍打,营造出一种雨夜的氛围。 “妈,外头是下雨了不?” “不是,风刮的杨树叶子”,她妈又说,“小时候走夜路,最怕起风,分不清杨树叶子还是脚步声,抓着书包不敢回头,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李雨婷不怕杨树叶子,也不怕一个人走夜路,只是一个人在学校度过太多个冬天了,走出楼的一瞬间好像自己还在上高中,下了课就跟着人流往食堂跑。 上中学的时候,一个人吃饭要么代表高傲,要么代表孤独。高傲是因为成绩优异的人都这么节约时间,孤独是普普通通的不被关注。陈雨婷做不到高傲,也算不上孤独,她有几个可以一起吃饭聊家常的同学。 在一个还算善良的环境里,人很难做到被孤立。 蒋枫林难得给陈雨婷发了消息。 “下课就去拿快递,别让我等。” 有了跳蛋的先见之明,这次陈雨婷心里大致有了底,反正是私密发货,别人不见得对她的东西感兴趣。 尽管这样,她还是等到八九点钟才去拿,错开了放学高峰,在冷清的黑暗中潜行。陈雨婷穿了一套珊瑚绒睡衣,整体蓝色,帽子上有耳朵,应该是仿照某个时兴动画片里的人物,又柔软又宽松,她经常在宿舍里穿。 路两旁种了两排梧桐树,光树干都七八米高,挡了宿舍一二楼的采光,学生天天在墙上吐槽,但也没真让学校修剪。快递站后门的阴影里站了俩人,影子不分彼此地黏在一起,男生的电摩橫在旁边,像是古代送别场景里的一匹马。 陈雨婷没坐过这种“马”,就是机甲风的造型,颜色炫酷,车型流畅,像是笔直穿过黑夜的流星,车座也是长条的流线型,坐两个人绰绰有余,只是后面那个得紧紧搂住前面那个的腰,害,毕竟他也没别的什么可以扶。 “我没生气”,一个娇嗔的女声,尾调转了又转。 “那你刚才吃饭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话?” “我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不知道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男声很严肃地沉下去,像在湖底的淤泥发出来的。 显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无动于衷地歪着头,视线在右侧的空间里游移。 “你为什么跟那个服务员有那么多话要说?” “啊?” 男生有些吃惊,高大的背影在草坪上震了一下。 “你点菜就点菜,为什么要跟那个女服务员说那么多话?” “我不是想问她什么好吃嘛”,男生突然换了一副腔调,“万一咱们点的不好吃,踩雷了怎么办……” 说罢,垂下头把脑袋和女生平齐,温和地看向她的眼睛。 “宝宝,你这次真的是想多了。” “嗯,那上次是没想多是吧?” “不是不是不是,那次才是你误会了呢。” 他感受到了松动的讯号,迅速拥着她亲了上去。 还好,他惊喜地发现,女友的嘴和她的心都松动了,这次算是结束了。 “没有下次了”,她说。 “记住,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她又说。 “不要再跟其他异性进行没有必要的交谈”,她最后说。 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了,她觉得自己的脸在逐渐发硬,眼纹唇纹额头纹法令纹都在加深,好烦啊,跟个老妈子一样。 陈雨婷拿了快递就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