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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就在案件破获的当天，杨戬收拾了几件行李要走。李警官拉住让问他去哪里，杨戬就说回西岐。李警官说你等一下，我给大侄子买了几件礼物，我俩先回局里宿舍取一下。 杨戬说，慢。李哪吒歪着头，咋了。杨戬说，不是我不愿意收，而是怕你花冤枉钱，买的是什么东西呢？李哪吒就说了，哦，他看知乎了，说小孩子最费的就是奶粉、尿布什么的，他就给买了几罐奶粉。 杨戬心想，果不其然。他预判得一点都没错。按照李哪吒的脾气，送礼物的心思肯定是直来直去的。就说，那个小东西嘴巴很叼，当初他大伯父买了国产的、进口的、澳洲的，新西兰的奶粉，直接从产地发货，什么口味都试了一遍，却不知道那个死轴脾气随了谁，只认准一个独家牌子，精确到金装的不要、银装的不要，就要平装的那个口味，要是换了其他的，就直接把奶嘴吐了，轻轻“呸”了出去。 杨戬跟李哪吒学他儿子的动作，嘴唇一撅，“呸”。 诵总说了，咋滴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乐意将就，牛不喝水强摁头也没用。而且还会整“饿死事小失节为大”那一套，宁愿饿得直哭。非他喜欢的不要，非他所爱的不行，坚决抵制“粉粉类卿”义不容辞。 杨戬摇头，孽子。 李哪吒笑了，学挺像。 杨戬一脸无辜，说这事不赖他，把帽子扣姬发头上，赖他。所以我真不是跟你客气，而是我带回家了也是放着白白浪费，不如直接跟你说一声退了吧别花冤枉钱，别介意。 李哪吒就说，没事，我真的不介意，而且我觉得朋友之间把话说明白了比什么都强。我就是觉得，我们几个刚破获这么一大桩案子，不花几个钱、开开心心出去吃一顿心里不痛快。 杨戬一笑，下回吧。 李哪吒说行，看他转头离开往车站去的背影，就感慨了，看来结了婚、有了孩子就是人生一大束缚，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么，但是看杨戬这情形更像是直接踏进鬼门关了。他这位老弟平时挺随性的，怎么就马失前蹄、一朝不慎，被命运的巨手捏住后脖颈了呢。 李哪吒左手插着兜，右手顺势往黄天化脖子上一拐，走，咱俩喝点撸串去，啤酒配小rou，这生活才叫惬意。 杨戬连夜乘回西岐的车，这时候才有空回家里微信群的消息。他走在巷子里一边打字、一边去车站，没想到这时候突然从斜对过黑暗的拐角伸出一条胳膊，精准地控制住了他的嘴。 “Shhhh…” 杨戬刚要进行反抗，但是凭借多年的刑警经验意识到这个时候才准备反抗其实已经晚了。若是对方想要害他，此时此刻掌心中存放的乙醚已经发挥了作用。 顷刻，所有的可能性都在杨戬脑子里过了一遍，三秒后立刻做出判断。杨戬立刻中止了杀伤性的动作，收起七分力、一记肘击撞在对方身后胸肌与腹肌的横隔沟壑之间予以警告。 “哇哇哇好痛！”身后有人顿时松开了他，痛苦地揉着肚子，“这么翻脸无情吗杨莉莉。” 杨戬冷笑。他十有八九猜到了找他的人是谁，果然，猜得一点也没错。凭杨戬对殷郊的性格、他所能干出来的事，洞悉得那叫一个炉火纯青，手上的力气掌握得刚好。 “说吧，什么事。”杨戬翻着整理了一下手腕的袖子说。要是被他发现殷郊下次玩过火了，就不止这次的一个小警告这么简单了。 殷郊靠在旁边的水泥墙上，缓了过来，抱着胳膊看着杨戬。 “我帮你破案，你怎么这么对我呢。” 杨戬知道这次能这么快就找齐那四兄弟的逃亡线索，其中殷郊的功劳功不可没。他心里很非常感谢殷郊能够帮忙，但是他凭借对殷郊的了解，他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生怕殷郊跟他得寸进尺，再想出点什么新花样从rou体到心灵都在刺激他。 “那你想怎么样？”杨戬没好气。 “诶，凭杨警官这聪明才智还能猜不出我想干什么吗？当然是来要报酬啊。” “我今天要回西岐看儿子，没空跟你计较，以后再说，我先走了。” “哎别走别走，一回也不行吗，就一回。” “不行。” “若我今天非要来硬的，绑架代替购买怎么办？” “行，那就来呀，殷郊。” 殷郊笑了，别说他一个人抓不住杨警官，就是他养在手底下那美籍雇佣军，抽出十个精锐来在这小巷中联合围捕也不一定能抓到杨警官。 他就走近了，和杨戬保持一个语不传六耳的距离。杨戬能感觉到殷郊那双卷曲浓密的睫毛在自己的脸颊上扑闪扑闪，以及他身上传来的一股祖玛珑的玫瑰香水味。 “怎么说恼就恼了呢？”殷郊轻轻道，“我可没过说杨警官不可以赊账呀。” 杨戬脸上有点微微的烫。眼神看着殷郊，像在问那你什么意思？ 殷郊说道：“龙医生给我安排手术了，下周三。我来是跟你道别的。” 杨戬马上怒气烟消云散，顿时惊讶了，真的吗？ 殷郊点头，指着后脑枕骨的位置说，检查结果是这里有一处挫伤造成的膜下水肿，这么多年慢慢长大，直到压迫了神经，才会一直头疼，开了刀动手术切除就好了。 杨戬听后才觉得一颗紧张的心慢慢放下了，说那就好，不是什么大问题才好。 殷郊笑吟吟的看着他，话锋一转，只是，这个肿块的位置不太好，有可能存在语言功能丧失、失忆、行动能力减退、意识不清的风险。他说，所以我一定要跟你道别，要是下次再见的话，我或许没准可能大概，就不认识你了。除了生与死，忘记是这个世界上最盛大的离去。 殷郊说，杨戬，来抱一个，下次破案的时候说不定就没人帮你了。 杨戬不说话，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一点点微不可查的刺痛了。他被殷郊拉住，抱一个，整个人变得乖驯了，身体被用力地嵌着，双手轻轻抱住那个宽阔的后背。 杨戬靠在殷郊的怀里说，我承诺，手术当天我肯定抽出时间来看你。殷郊听闻自然乐意，也行，只要你不嫌自己太忙就好，生了小孩后还是要注意身体。 杨戬苦笑，他确实很忙，又要兼顾工作，又要兼顾爱情。他干脆就说，要不你和姬发把我当葫芦娃的七彩山一样劈了吧，我一半留在西岐、一半留在朝歌，这样天下太平。 殷郊，诶，这话不对了。要是有人想为了一己私欲想把你劈了，那纯属于糟蹋好人了。再说了，西岐和朝歌距离那么近，用那一套兵法术语来说，我和姬发的合作可以叫做合纵。 此时殷郊还没意识到北崇那里还有一个盟友，叫做连横。 歧、崇联军远交近攻，会战于朝歌，把巴蜀那块大粮仓紧紧包住、死死盯着不放，一个漏网的烂桃花、野男人都不许放进来。实现统一不是妥妥的事么，这才是天下太平。 殷郊说你看杨莉莉我爱你都爱得用上兵法了，看我这格局、这胸襟，要是你一天天还惦记着揍我，那我就不开心了。 杨戬张嘴斥他，滚。 殷郊突然伸手一把掐住他的脸颊，强行吻杨戬，而他一个巴掌就能包住杨戬脸颊上一嘟噜的软rou。 杨戬被他结结实实亲了个嘴，殷郊就再也不谈自己开不开心的事了，跟杨戬笑着挥手走了说以后朝歌见哟。 杨戬擦了擦自己嘴上的口水印，就当是被流氓叼了口唐僧rou，翻了个白眼，用袖子擦了一下，回西岐。 刚到家里，已经近于午夜凌晨。杨戬摸着黑上楼，走到卧室里，借着卧室里小月亮发出的氛围灯柔和的光线，看到姬发也在，抱着他儿子睡在床上，一只手放在小屁屁上像是刚刚才哄睡着。 杨戬尽量轻手轻脚的，但是姬发凭借着部队里训练出来的敏锐程度，感觉到有人坐在床边的一瞬间马上就醒了。他看清了是杨戬，脸上迸发出满满的欣喜，稍微带着一点点委屈，用眼睛问他，你回来啦。 杨戬点点头，无声嗯了一下。脱了衣服爬到床上，躺在姬发身边，两个人中间夹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元诵一开始是被他爹抱在怀里的，然而睡着睡着就往另一个方向转，跟朵朝三暮四的小喇叭花似的，回头趴在杨戬身上。脸蹭一蹭，这个人的气味终于对了，终于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杨戬当然不知道他儿子一沾他就能着的事，这段时间也累得够呛，一心想着破案，昏昏沉沉睡到天亮。 天亮了，姬发就要回试飞基地了，不比杨戬还能休息周末一两日，试飞基地必须天天都要按时报到。姬发醒了的时候看见他儿子也醒了，杨戬还未醒。 小元诵黑亮亮的眼睛看着他，阿布阿布的吐着泡泡玩。他被杨戬搂在怀里，不哭了，也不吵了，看着姬发还笑呢，跟昨天晚上作得死去活来的小混蛋判若两人。 姬发气得拉起他儿子那个小拳头塞嘴里恨不得一口吞了。元诵还笑，知道他爹在跟他开玩笑。 姬发指着他，小声耳语。严肃点，少嬉皮笑脸的，跟你训话呢，注意纪律。 元诵大乐，丝毫没放在心上，把他爹说的话当放屁。 姬发要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走之前就在杨戬脸上亲了亲，用被cao纵杆磨出茧子的手掌摸了摸他的眉弓、他的嘴唇，换了空军部队的军服，一步三回头的就走了。 两个月后，又是一年新春。 元诵过了今年的四月初四就是一周岁了。杨戬带着他和姬发一起回了趟老家。姬发当天听到杨戬提出这事的时候连筷子都掉桌子上了，热腾腾的饺子在桌子上原地转了三周半，被紧张的主人一时什么都忘了、夹起来就吞了肚子里。 姬发说：“啊？？？？我，啊啊啊啊？？穿什么呀？” 总不能穿得像穷女婿上门吧，但是也不能太光鲜吧，西装不合适吧，衬衫卫衣不合适吧，穿得像去山林里拍vouge芭莎更不合适吧！！ 杨戬想了想：“军服就很好啊。” 姬发说：“真的吗？” 杨戬说：“我觉得很多人见过陆军的军服，但是没见过空军的，见了肯定稀奇了。” 姬发一口气回肚子里，那就好。妈呀。他有点紧张，比第一次跟杨戬出门约会还紧张。 到了春节年三十那天，他们乘了高铁，再换巴士。高铁换了两次，第二次开进大山深处时还用彝语播报到站了。姬发带着他俩走军人通道，一路所有人看着他俩穿着一个军一个警的制服，腰细腿长的，站在警戒线后面等车，手上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都好奇了，没看见孩子他妈，是不是烈士英雄的家属、特意请了认识的战友送回老家。 姬发和杨戬一路并行，像两尊女娲炫技的雕像。 姬发临行前擦得锃亮的黑色军鞋在山路中走得风尘仆仆，一左一右提着行李，腰杆挺着笔直。他和杨戬的衣服都很少，大部分装着他儿子的尿布奶粉。杨戬抱着元诵，说马上就到了，你小东西有口福了，现在赶上山里的春笋炖竹林鸡汤最好喝的时候了，但其实是说给姬发听的。 姬发又紧张了，大约走了两公里，缓缓看见道路两旁一路铺着108响的鞭炮，像盘桓在公路上的赤色蛟龙等待他们到来时大展神威。 杨戬见状赶紧用小鸭黄的针织帽子盖紧他儿子，用手把元诵的耳朵捂住。 姬发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他拉着杨戬从两旁炸响的鞭炮中在道路中央穿行，一路绽放着春雷巨响般活色生香的红妆在风中纷纷扬扬，倒显得他俩不像已经成过家立了业，而像刚刚新婚。 都说人生中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按照杨戬和姬发的身份，在这偌大的山中却是状元中的状元。一路上所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变得有声有色，围观着他们从一路的红色鞭炮中奔到杨家院子的门口。 鞭炮是杨戬他爹点的，这个主意是杨戬他娘出的。 张云华听到鞭炮声临近了一路从屋子里飞奔出来，给杨戬拍拍身上红色的纸屑，对着那么多年只能在手机屏幕上看到的那张脸，终于忍无可忍地说出了：“哎呀我儿又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