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她成婚那一日，母亲带着我早早就来到了相府，孟南乔身边没有一个孟府的人，但是程府的人都围着她转，母亲今日也难得将自己打扮了一番，脸上盖了厚厚的脂粉，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没有一丝的病气。

    她笑着替坐在梳妆镜前的女子描眉上唇脂，而我则在一旁无聊的抠手指玩。

    女人家就这点麻烦，一张脸总共没多大点地方，非得给它涂满了才算完事，我等了好久，久到有些不耐烦时，终于忍不住去看她们。

    这一看，我愣住了。

    母亲眼中闪着泪光，眼神专注的对着今日的新娘子看，从额头看到眼睛、鼻子、嘴巴、下巴，她看得很认真，像是要把孟南乔的样子生生地刻进自己的脑海中一样。

    明明吉时就快要到了，但是屋内没有人敢开口催促她，我也不敢，明明是这样喜庆的日子，我却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浓厚的悲伤。

    屋内的气氛有些微的凝滞，但好在没多久，外面总算有个胆子大的催促了一声，母亲便像缓过神来一般，亲昵的牵着孟南乔的手将她送上了花轿。

    得，今日的主角不是我，可怜我这个世子无人问津，不管是街上的百姓也好，来参加这场喜事的世家也好，一个个都看着那望不到头的嫁妆啧啧称奇。

    切——

    不就是掏空了半个摄政王府和丞相府嘛，我才不稀罕呢……

    这一天，我都像带着些小小的脾气，倒不是心疼那些嫁妆，而是对母亲和父亲的态度感到不满。瞧他们这为了孟南乔忙上忙下的样子，衬托的我像是从街上捡回来的一般，实在是令人心酸。

    不过，生气归生气，我倒是找到了一个比我还要可怜的人，那就是孟南乔的夫君，尚书左仆射家的大公子江少卿。

    这江公子人如其名，是京中有名的翩翩公子，也是我母亲和我姨母千挑万选为孟南乔选出来的好夫婿。至于为什么说他可怜，那自然是因为我母亲和我父亲给他设下了很多的规矩。这其中顶顶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许他纳妾，要一辈子都对孟南乔好，不然的话………我父亲可不会善罢甘休，他近几年虽然不大管事了，但是威名尤在，京中世家大多都很害怕他。

    这样的亲事在外人看来，不免有些“欺人太甚”的意味在，毕竟有哪家结亲会给男方下这么多规矩的，可是我这个名义的姐夫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他大概是真正的端方君子罢，娶孟南乔也全是去年在元宵节猜灯谜的地方对她一见钟情，然后非她不娶。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还有什么好说的，京中的人在羡慕孟南乔嫁一个好人家的同时也不禁有些阴暗的私下里说闲话，说什么如果以后江少卿被升了职一定是有我父亲在身后助力。

    我听到那些闲言碎语只想啐一嘴。这些话里我有两个不满。

    一来，什么叫羡慕孟南乔嫁给了江少卿，明明该羡慕江少卿娶到孟南乔才对！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孟南乔真是我见过最配的上“大家闺秀”、“京城明珠”这种赞誉的人了，而且凭心而论，她对我属实是不错，每次见我都会给我带她自己做的漂亮衣裳和好吃的糕点，要是让我知道以后有谁欺负她的话，哼，就给我等着吧！

    还有那些说江少卿靠我父亲的那些蠢东西，江少卿的才干众人都看在眼里，就算不靠着我父亲以后也一定能官至一品！

    在我看来，这京中的人纯纯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罢了罢了，今日是孟南乔大喜的日子也就不说这些听着就让人不高兴的话了。趁着新郎官在前厅招待客人，我打算偷偷溜去见孟南乔，她的身世一直遭京中一些向来就会踩高捧低的世家的诟病。

    早上我看到她背着我母亲悄悄擦了擦眼泪，想来她也是在意的，本世子心地善良，就趁着今日好好安慰安慰她吧，父亲母亲只生了我一个，我就勉为其难把她当我的亲jiejie好了。

    仗着身份、顶着“这还只是个孩子”的便利条件，我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孟南乔的新房门口，与想象中的不一样，这座新婚的院子很是安静，看不见一个伺候的下人。

    难道是那些奴才暗地里甩脸色给孟南乔看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我就很生气，顾不上礼数地推门进去，就看见坐在床上揭开了红盖头的孟南乔和站在屋子里气势逼人让人难以忽视的男人。

    我的个天菩萨！这算是怎么一回事，新妇的盖头是要她的郎君来揭开的呀！那现在站在孟南乔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谁啊！

    我下意识的想要尖叫，那男人却看过来，只一眼就叫人冻成了冰渣子。我刚到嗓子眼的音卡在喉头，害怕的想要跑，但是下一秒理智回笼。

    擅闯新房的人是他！我还是堂堂的摄政王府的世子！怕他做甚！

    他要是敢动我，我父亲一定把他射成筛子………

    壮起胆子，我小步挪到孟南乔前面，对着眼前的男人颤巍道：“你看……看什么，我叫人了嗷……我和你说，我父亲很厉害的，你要是敢………”

    后面的话我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他那一句轻飘飘的“都长这么大了”给打断。

    他说话时，眼睛从我身上再次移到了孟南乔身上，以至于我都不知道这句话在说谁，但是不管怎么样，他的所言所行都实在古怪，说得就好像他认识我一样，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呀？

    我抬头去看孟南乔的反应，盼望着她能告诉我答案，抬头的那一瞬间却见她极其罕见的，脸上露出一丝恨意。

    感受到我的目光，她很快就又将情绪收拾好了，语气很是寡淡，带着些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希望在还没将事情闹大前大人赶紧离开，女子这辈子最为要紧的时候也就那么几天，大人难道是觉得杀了那么多人还不够，想在今日再将我杀了吗？”

    她说完这句话后，我眼见着对面的男人微踉跄了一下，他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孟南乔，仿佛她顶着这张脸说这些话与他而言是一种天大的打击一般。

    良久——

    久到我觉得这个房间让人有些窒息时，我终于听见那人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像是在砂纸上磨过的碎片，每说一个字都像是泣血般的艰难：“我……只是想来见一见你，你长得和你姑姑真的很像。”

    “够了！你不配提到我姑姑！”

    骤然拔高的音量吓得我一个哆嗦，我揪住孟南乔的婚服，看她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祖父平日里虽总说我聪慧，可是面对这样的场面，我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呆呆地躲在孟南乔的身后，然后眼睁睁看着闻声而来的人群涌了进来来了，我那一向体弱但是端庄的母亲丢掉了风度，像是个要保护雏鸟的鹰一般凶恶地朝那男人扑过去。

    不过短短几秒，那男人的下巴和脖子上就给母亲挠出几道血淋淋的口子。

    听到动静赶过来的父亲在一众目瞪口呆的人中冲上去抱住拳打脚踢的母亲，将全身都在颤抖的人紧紧抱在怀里，而一向不愿与父亲有亲密接触的母亲，这时竟也同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呜咽着将脸全都埋在了父亲宽阔的胸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