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Chapter 1
17 世紀 荷蘭 阿姆斯特丹 肯特提著書本和行李從東印度公司總部出來往回家的方向走,他已經數不清楚自己到底出過多少趟任務。 「母親。」他從連接後街的花園小門經過花園進入廚房。 「你回來得正好,試試廚娘新的菜色。」 家裡的僕佣幾乎都是從外國來的。 他的父親在共和國裡有高階職位,母親來自歐洲古老貴族家庭,因此他自小接受宮廷教育和歐洲王公貴族一起唸書,成長之後,自然而然爲共和國工作,哥哥去西印度公司,他去東印度公司。 這次某總督讓他千里迢迢帶回一個女人。 「少主人、少主人。」 睡得正香甜,老管家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我才剛睡下。」肯特呻吟著睜開雙眼,翻下床拉開門,對門外的人皺眉。 門外管家身後的小孫子也是他的侍從,見他頭髮全亂、全身上下只穿一條緊身褲連忙鑽進門準備幫忙著裝。 「是公司來的人。」管家不慌不忙說完轉身下樓。 拜手腳俐落的侍從所賜,肯特很快穿著整齊走到樓下,到了最後樓梯一階感覺到許多目光,抬頭卻發現全家,除了出航不在的哥哥之外,包括地下室的僕佣都好奇的從樓梯間探頭:「沒事,全都回去睡。」 他手一揮全部的人都立刻消失。也難怪大家好奇,他家鮮少半夜有人匆忙前來敲門。 他轉身看著站在玄關母親擺放精心插花展示的大青花瓷瓶那超大圓桌旁的人。 「船長。」來人雙手揪著帽子神色不安。 「到底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你知道這是我十八個月以來第一次好好在自己家裡床上睡覺嗎?」他既無奈又生氣。 「對不起。但是您帶回來的那個女人自殺。」 「死??死了嗎?」肯特突然語塞,頭腦遲鈍起來。 「沒、沒死。」那人話都還沒說完,肯特就急著衝出門。 已經可以精確得知主人家行動的管家已經在門邊從容地把他的帽子和披風遞給他。 馬車還沒停好,肯特就迫不及待跳下車。 他原本是想好好休息之後再來想解套辦法,由於不能引人注目,依慣例把她放在關新來奴隸的同一地點,但是打點好讓她在有隱私的單人牢房。 中年肥胖的總督原本大概是想讓他把她帶回來賣個好價錢,所以特地要他多用心保護別讓其他人接近。 貨物和奴隸是東印度公司最大收入來源,多年來收入頗豐。他過世的叔父就是當年開始公司的十七名原始股東之一。 這個女人搭船航行在海上被抓時據說有僕役和女傭,攜帶黃金珠寶,細皮嫩rou,身份大概與一般外國奴隸不同。 一年多航程裡,他教她他的語言和英語,她在母國大概原本就會讀會寫,加上文化差異,現在大概能夠互相理解個五成吧。 可是他怎麼也想不到她會自殺。 驕傲的愛新覺羅?霜。 來到牢房,門大開著,油燈打亮石頭和木頭砌成的牢房,光線映照到走道。 「都出去。」他看著熟識的醫生和他太太,以及奴隸牢管理人。 「她不會適應這裡的酷寒生活,或許活不了多久。」醫生太太端著水盆走出去的時候向他說。 肯特疲憊的嘆口氣,走到石床邊。 她脖子上有淤痕,一旁木頭樑柱延伸到天花板部分掛著條被割斷的繩索。 原本這房間沒有燈也沒有桌椅,他特地請人弄好,用個繩子把油燈綁在上面,結果她物盡其用拿繩和桌椅來自殺。 下船讓她離開船長艙房前他一再提醒她這只是暫時的安排,不知道是她沒聽懂還是她不想繼續忍受寄人籬下的生活。 「水??。」躺在床上的她沒有睜開眼睛,模糊又小聲地說著,但起碼是他聽得懂的語言。 他看看桌上,晚餐完全沒動過,旁邊有個裝著水的杯子。 端起水,他走到鋪著乾草的石床扶起她。 「張嘴。」他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她沒有反應,於是他手掌握住她下巴,用手指壓她臉頰讓她打開嘴巴。 「咳、咳。」被強迫灌進喉嚨的水嗆到,她虛弱的睜開眼睛,只見到男人的衣領。 熟悉的氣味,是他,她安心閉上眼,分不清楚現實或夢境,抑或是她已經死去或還活著。 只想回床上睡覺又不能帶她回家,肯特耐著性子把她帶到比牢房舒服點而且三更半夜有人開門的地方——妓院。 他隨口告訴奴隸牢房管理員,要提早帶她去該去的地方。 「她是誰?」因為前門正熱鬧,他只能讓馬車繞到後面敲後門,來開門的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劈頭就問,絲毫不隱瞞嫉妒心。 「別多問。哪間房間可以用。」肯特不耐煩的抱著懷中的外國女人進門,丟給門邊女人一包錢幣。 擅長察言觀色的歡場女人立刻收斂神情,擺上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心裡卻是妒忌得緊。 脫掉裹著她的披風,扶她躺進柔軟床上,他察覺醫生太太擔憂的事或許會成真,她不習慣這裡的寒冷,身體雖然是溫暖的,可是溫度卻不對。 「霜霜。」他試著喚醒她。 她沒有理他。 他掏出懷錶,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還來得及趕回家,回自己床上好好睡覺大概不可能,出現在早餐桌上掩人耳目倒可以。 走到放著裝水臉盆的梳妝鏡架前,他抽下掛在旁邊屏風的長麻布條弄濕放到她額頭。 看一眼窗外,確認留在這裡夠安全,他朝窗外打個手勢遣走去他家找他的人和馬車,再把窗簾拉好,坐到床邊。 這裡是十七紳士當初創立東印度公司時為容納從國外帶來的女奴而開設,世界各國的人只要有錢都被歡迎來這裡買女奴帶回家。 某地總督硬把她塞給他帶回國的時候,打的算盤大概是想用美色賄賂他,如果他對美色沒興趣,回國之後也能賣個高價,依慣例多少也會分紅給總督家裡居住在本國的人。 又累又睏的他躺到床上,轉頭看一眼自稱叫霜霜的外國女人,她的臉上不尋常泛紅。 他嘆一口氣。 要是他沒碰過她就好了。 睡夢中他依稀想起整件事是怎麼開始的。 「船幫您補給充足,回國後還請幫忙美言幾句。我家裡人那邊也請多多關照。」總督狗腿的看著肯特。 肯特點點頭,這些總督舉著國家的旗幟在外面幹些什麼偷雞摸狗的事他多有所聞,但總督非他管轄,也不方便多說什麼。 雖然他叔父把東印度公司原始股東位置留給他,但外面鮮少有人知道公司這十七位紳士的真面目,畢竟裡面有皇室和共和國官員,保持低調是必須的。 異國風光明媚、氣候宜人,但他毫不留戀走上船,要船員把岸上纜繩解開準備讓滿載船隻出航返國。 因著他的出身,身份也和其他船長不同,所以總是還能多帶幾艘船隻護衛同行,順便多帶些香料、布料、陶瓷、珠寶回國。 看著最後一艘船跟著開出港口,他返回艙房,赫然見到房間裡有個女人端坐在他書桌前椅子上。 「妳是誰?」他緊皺眉頭,立刻放棄溝通,這個女人非他族類大概聽不懂他的話。 他轉身面對跟上的侍從。 「總督大人要我們別說,說大人你懂他的意思。」 肯特再不滿也不想發洩在無辜的人身上,腸肥腦滿的總督大人才是元兇。 「另外找地方放這個女人。」 「總督大人說她很貴重,您必須親自看管。」 「貴重?她穿金戴銀嗎?」 「確實是啊,大人您仔細看看。」 肯特這才注意到女人神情、姿態、穿著跟這區域一般人有所不同,不是生意人也不是奴隸,她的不慌不忙也令他感到驚艷。 「總督還說什麼?」 「沒了。可大人您不覺得她和其他奴隸不一樣?」 「是不一樣。」她很可能是這區域貴族。 晚上侍從很識相地另尋地方睡覺,沒有跟往常相同睡在一旁地上的墊子上。 可他也不覺得任何一個正常貴族女人會去睡那自出航以來都沒洗放在地上的床鋪。 他忙一整天回到艙房之後還發現那女人仍舊坐在那張椅子上。 隱約記得侍從說她三餐都有吃,她不算笨,要保命就是得吃東西。 「來。」他坐到床邊用簡單英文單字配上手勢,拍拍身旁床鋪。 她偽裝一整天的不害怕出現裂痕,對著他直搖頭。 「睡覺。」他說完單字還比比自己然後拉開被子躺到床上閉上眼睛。 自從被抓之後她沒有一天睡得好,跟著她搭船離開大清的人早就不知道被帶到哪裡去,絕大多數財物也都被拿走。 奇怪的是,她沒有像傳說中被虐待或關起來,那個長相肥胖像是長官的外國人讓他房子裡的外國女人招待她,她隨身攜帶的衣物首飾也沒有被沒收。 但是那些女人拿她們的衣服給她,教她怎麼穿,也好奇地拿走她一些質料上好的大清衣物。 幾個月之後,這個男人來到,不久她就被帶到船上。 其實身為貴族,她在大清跟國外來的外交官學過英語的,只是為了保命,她裝作聽不懂。 而且這些人多半時候說另一種她聽不懂的語言。 她趴伏在書桌上睡著。 肯特等她熟睡才起來抱她到床上。 要是真讓她這樣睡整晚,海上風浪大搖來晃去,桌椅是固定在船艙,但是她可沒有固定,明天大概骨頭都要散掉得躺在床上一整天。 把她安置在靠艙壁的內側,他總算能好好睡。 夜晚木船船艙又濕又冷,睡夢中霜霜直覺反應往溫熱的來源靠過去,完全忘記自己的處境。 背對著她的肯特在接近清晨氣溫最低的時候被弄醒,身後被一雙手緊貼著。 她在發抖。 他轉而翻身面朝她,一隻手臂把被子拉好順勢停在她背上,睏極的他又立刻沉沉睡去。 隔天早上他對自己這個體貼的動作後悔不已。 「大人。」侍從要笑不笑的表情明顯忍耐大笑衝動。 「別那樣看著我。什麼事都沒發生。」肯特忍不住解釋。 侍從連忙低下頭假裝忙碌:「還好我有先見之明。」沒有待在房間裡面。 「快點。」他放下刮好鬍子的手催促著,伸手要他的外套。 侍從見他打點好,又問:「早餐要一起吃嗎?」 「滾。」肯特賞男孩白眼。 愛新覺羅?霜揪著裙子坐在船艙椅子上,她不記得昨夜發生什麼,為何她會躺在床上。 早上看著那男人的臉醒來讓她嚇掉半條命。 不過她穿著衣服,應該沒事。 她看看地上角落有個軟墊,旁邊放著服侍他的男孩一些衣物和行李。 男孩昨晚沒有在這裡睡,或許她可以睡那裡吧。 相安無事過幾週,四周仍舊都是海,船沒有要靠岸的感覺。 偶爾他會示意她到甲板上走走,好幾個清晨她還是在床上醒來而不是地上的軟墊。 她希望可以等待上岸的機會,說不定可以逃走。 「綁起來。」船員把她帶到肯特面前,他冷冷的下令。 他讓她上岸去旅店洗個舒服的澡,結果她趁他出去辦點事差點逃跑。 是他忘記她是個貨物。 她既然想當個貨物他也無話可說。 霜霜預計一個月起碼得停下來補給一次,她還有機會。 只是她不知道還有多久會到他們的目的地,還有多少次機會。 他沒有地方和空間另外把她關起來,而是把她綁在他艙房裡的角落。 他不在的時候,侍從還是自己會開門進出,她只要騙過男孩就有機會離開。 可惜,她還沒有找到機會就差點沒命。 海上風暴讓船隻東搖西晃,肯特待在甲板上一整晚,全身濕透回到艙房卻發現被綁在角落的女人頭撞到家具邊角暈過去和掉滿地的書。 「我不懂得怎麼照顧女人。」他的侍從推辭。 「也是,我不應該讓你碰她。」他有點不耐煩的說,這樣一來他就得親自照顧她。 他煩悶的舉步離開床邊:「出去吧。」 船隊還是依照原定行程繼續趕路,要是太常停下來也容易引來危險。 「妳,名字?」肯特坐在書桌前椅子上,看著她坐在床上吃完食物。 她偏頭故意裝作不太確定的樣子。 「肯特。」他用手指比比自己。 她聽過其他人喊他的名字。 「愛新覺羅?霜。」 看著他似乎有發音困難,她用手指朝向自己說:「霜霜。」 他點點頭照說一次。 他拿書架上一本書放在床邊,示意她打開。 霜霜把食物盤遞給他,打開書本,是一本海圖,他大概是想知道她打哪來? 她翻幾頁,搖搖頭,把書遞還給他。 他不死心,抽出另一本書,是他多年來記下教船員認字寫字方法的筆記本。 最近他也從傳教士手中拿到精心研究,那些他固定會停泊的港口當地語言的學習筆記。 她知道大概瞞不了多久懂些英語的事,他似乎想教她識字。 幾天後,他回想起她接過他手中羽毛筆的樣子,和那些完全不識字的船員初次拿在手上的動作不同,她應當會讀寫自己的語言。 不過她如果出身不凡,會讀會寫大概也不是奇怪的事。 想到這他更加強想教她英語和自己語言的念頭,畢竟還要一年多才會到家,他不想總是跟個啞巴說話似的。 從小看他母親做事就知道,女人的潛力無窮。 她算是被綁架,可是她冷靜的態度讓他有些欣賞。 可惜,就是欣賞二字壞事。 肯特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看懷錶,窗外才剛要逐漸亮起的天空透過窗簾沒關緊的部分洩露出來。 他坐起身來,揉揉頸子後方,終於不再搖晃、結結實實位在陸地的軟床,他反倒睡不慣了。 霜霜還是睡著,不知道醫生給她吃喝什麼特效藥能睡得這麼沉。 伸手撥開她臉上髮絲,他不經意輕輕碰觸她臉頰,然後像是觸電,他立即把手收回,迅速離去。 「大人,你昨晚還能趕回來?」猛打呵欠的侍從一邊幫他穿衣一邊問。 「海上發生的事,不要隨便說出去。」 「是??。」侍從連聲答應。 準時出現在餐廳讓肯特順利的過了早餐這關,家裡沒人多問昨晚突然被叫出去的事,大概都認為是公事。 早餐之後他推託有事就出門。 他進入公司處理公務,坐下來什麼都還沒做就先寫一封短信,請人送到妓院管理者那裡。 事實上他還沒有想好要怎麼處置霜霜,只好讓她多留在那幾天。 當他和公司高層吃午餐吃到一半收到捎來的短訊匆匆趕到時,房間已經被弄得亂七八糟。 「大人總算來了,我出來太久得要回去。」他的侍從露出一個恐怖的表情從他身後的門溜掉。 霜霜坐在枕頭和棉被內容物都跑出來的床上正中央,頭上還有棉絮。 他忍住想笑的衝動,試圖嚴肅一些,因為她的確該被罵。 「鬧夠啦?」 「滾。」她傲慢的同時用英語和手語。 「回到陸地上妳也應該回到現實。」他知道她聽得懂。 她到現在還搞不清楚自己是囚犯,只能任人擺佈。 他之前對她太好,教她英語還讓她吃好用好,甚至讓她去陸地上洗澡,其他奴隸甚至船員可沒這麼好命。 「什麼現實。」自從搭船被抓,一切就像是作夢。 「妳不好奇帶回來的所有東西如何處理。」船是滿載回航的。 「還不就是賣掉。」她說完後悔沒有咬掉自己的舌頭。 「沒錯,一切貨物和人。」 「你不會笨到把我賣掉。」 「總督當時是這麼交代,賣個好價錢。」 他裝出不懷好意的神情。 「你、你不會這樣對我。」 「是嗎。」 她不確定。 漫長航程裡她見識過他各種樣貌。 他真的不是大慈善家。 看出她大鬧背後的蒼白,他還是起惻隱之心。 「來吧。」 她戒備神情讓他忍不住繼續解釋:「這房間被妳搞成這樣,總不能不讓妳換個地方吃飯。」 她還是那戒慎恐懼的樣子,他嘆一口氣自顧自轉身。 「等等。」她喊住他。她總不能一直被困在這個房間裡。 他轉過身,對她伸出一隻手。 逐漸冷靜下來,她開始感覺到脖子上的傷。 她選擇接受他的友好,伸手拉住他的手。 他帶著她到隔壁另外一個房間,桌上擺著食物,雖然是熱的,不過和海上旅程中大部分時間一樣,不是她所習慣的食物。 繞到桌子後按著椅背,他定定看著站在門口沒有進入的她。 原本她身後看熱鬧的妓女在見到他眼神往她們一看之後連忙下樓不敢再看戲。 「妳可以不吃,但是妳如果想繼續和我對抗,吃東西才有體力。」他想給她一點生存下去的理由。 「其實我沒有選擇,是嗎。」 「妳是因為沒有選擇所以想了結自己?」他反問。 她沒有說話,走到他拉開的椅子前坐下,拿起她已經熟練的叉子開始進食。 邊吃邊看著他不語站在窗邊看向窗外被陽光照亮的側臉,她記起他對她的哄騙和掠奪。 長期海上航行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本來就是一件危險的事,偏偏她又在船遇上暴風雨後被他看到柔弱的一面。 試圖逃跑失敗被綁在他艙房裡,暴風雨夜東搖西晃得厲害,她撞到頭昏過去。 醒來後傷口處理過,他拿來一盤食物,試圖和她說話溝通,想知道她打哪來又會什麼語言。 後來他不計前嫌,沒有再跟船員提她逃跑需要受罰的事,如果不是因為被綁架還搭上不知道往哪裡去的船,她過得還算輕鬆自在。 可是,就算黃花大閨女如她,從他瞧她的眼神也知道某些東西已經改變。 但是他還是繼續對她像兄長也像朋友,她逐漸放下防備。 下一個港口停留時,他帶她上岸到城裡,那地方讓她想起久違的家,有許多人說著她的語言。 他似乎也猜出她來自哪裡。 「怎麼,這裡看起來很熟悉?」他用英語說完露出一副要她不用再裝的表情。 聽到熟悉語言、看到類似故鄉景象,她從心底蔓延到臉上的感動大概是被他發現。 「反正我也裝累了。」她用英語回道。 「妳為何要裝不懂。」 「我沒裝,是那胖老頭和他家的人在我面前都說我聽不懂的語言,我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英語。」撐著他買給她的油紙傘,她目光從河岸邊一整排商店轉頭看向運河。 「總督。」他點點頭,他們國家母語不是英語。 「天氣好熱。」她拿起手邊僅剩一條的絲製手帕擦汗。 他注意到手帕角落繡的花樣,好像在哪裡看過。 「今晚我們在岸上過夜。」 她是否還想逃跑他不清楚,但是這是既定行程,補充船上所需物資如食物和飲水需要時間,讓她洗個澡之外他也想在陸上好好睡一覺。 他的副船長和侍從很靈光,會把事情辦好。 他帶她進入一間掛著『客棧』兩字招牌,是會說她語言的人開的旅店。 她忍不住想起逃跑的事,或許這裡有人可以幫她,上次沒幫手所以失敗得很快。 可是她後來根本把這事忘得一乾二凈,因為不知道是刻意還是無意他帶她去吃飯、喝酒、看戲。 「這是什麼,好好喝。」霜霜看著杯子裡紫紅色的液體。 他沒有回答,心想今晚她如果醉了,他就不必看管她。 那戲他是聽不懂,邊看邊猜,倒是她根本戲還沒看完就醉倒。 抱著她回到不遠處的旅店,他想她今夜怎樣都無法逃跑。 他終於能夠好好洗個澡並且睡在不會搖晃也足夠大的床上。 可是他沒料到喝醉酒的她會是這樣的。 不但把身份全盤托出,連身體都給了他。 「醒醒。」肯特推推椅子上的她。 「不要吵我。」霜霜胡亂推開他的手。 「要不要去舒服的床上睡覺。」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脫口就一堆英語。 「舒服的床。」她聽得懂。 「來吧。」他抱起連眼睛都快睜不開的女人。 回到旅店,他不管店裡面的人都用一種異樣眼光看他們,就像是他和她會發生什麼似地,匆匆回到房間。 他早安排好請人放一大桶熱水,本來是讓兩個人好好洗個澡,她醉成爛泥他就將就一起洗嘍。 但是他要是以為她會乖乖讓他脫衣服,那他就錯了。 「你要做什麼。」突然被放到地上,她靠在他身上。 「洗澡要脫衣服。」 「你?不行,我要個女的來幫我。」 「這裡只有我。」 「你出去。」 她醉的連站都站不穩。 他直接把她連衣服丟到木桶裡。 「你該死!」 他站在桶子邊懶懶的看她坐在裡面發飆。 「現在可以幫妳把濕衣服脫掉了吧。」 她的皮膚很細,沒有做過粗活纖細長指又白又嫩,原本他就不懷疑她是個貴族,現在他好奇起來,決定要想辦法知道她打哪來。 他拉她站起來想幫她解開衣物,卻在全身濕搭搭的她靠在他身上時被情慾掌控理智。 她勉強睜著迷濛雙眼從他胸膛抬頭看他,鮮豔欲滴的紅唇誘惑讓他直接低頭親吻她。 喝醉酒的她失去平常清醒的腦力,好奇地回覆他的親吻。 「閉上眼睛。」他稍稍推開她。 她試著閉上雙眼:「頭暈。」 讓她靠坐在木桶邊,他很快脫掉她身上衣服,扶她坐進澡盆。 「不要張開眼睛,很快就不暈。」他不想嚇著她,很快脫去自己衣物也進入大木桶。 他輕輕幫她按摩肩膀,熱氣蒸得她昏昏欲睡,根本沒有注意到那隻手和手的主人。 「霜霜?」兩個人有點擠,他幾乎已經貼在她耳朵邊問。 「什麼事。」她迷糊的問。 「妳家在哪裡?家裡有哪些人?」 她隔天醒來什麼都不記得,所以不知道自己身家對他一字不漏全說了。 肯特知道酒醉時要邊謊言騙人很難,更何況一個不知道自己醉的人。 他沒有被她身份嚇退,她現在只是階下囚,他想要她。 她無法被要回去,更何況送她離開的人現在也不知道她在哪。 他的手指從她肩膀往下移動,大概是本來就纖細,在海上吃不好睡不好,她一副弱不經風的身子骨沒什麼rou。 親吻她頭髮,他的手將她拉近,半夢半醒的她舒服地嘆口氣背後靠著他。 見她如此寬心,他的手從她手臂往她胸前移動。 觸感果然和他想像的一樣,可以完全握在手中,跟他常見的豐滿女人有很大差別。 他低頭看,浮在熱水上兩個渾圓半球,細細柔柔像是剛剛街上看到又白又胖冒著煙叫做包子的食物。 她因被觸碰輕顫,胸前某個部位也甦醒變得硬挺起來,但是她沒有睜開眼睛醒來。 環著她胸前的手臂沒有放開,他用另一隻手在水裡找到她的腿。 熱水圍繞,酒醉的她以為在做夢,沒有意識到有隻手在摸她,他大膽的從她腳踝撫上膝蓋、大腿,又細又滑的觸感讓他腹部緊繃起來。 他迫不及待用手指找尋她腰下雙腿間秘密花園,撥開花叢輕輕探究。 「嗯。」不明所以的她發出輕嘆。 肯特最後得用盡所有意志力才得以停止,把兩個人擦乾弄上床睡覺。 來日方長,他不想cao之過急,把兩人之間關係搞壞,她得要心甘情願。 霜霜在肯特懷中醒來,起初她沒有意識到,身上的涼意讓她低頭一看差點尖叫出聲。 一直以來他還算規矩,雖然在狹窄船艙裡兩人曾睡在同一張床上,不過都是衣衫整齊,昨晚她真的不太記得。 身為被當成貨物的奴隸,她沒多少選擇。 「這麼早起?」他被她移動弄醒。 「你??。」 「沒事。」她還是處女。 他伸手把她抱到懷裡,又繼續呼呼大睡。 她試圖推開他,無奈她一個小女子怎麼可能移動體型比她大的大男人。 一直到日上三竿他的侍從來敲門提醒他準備出發,他才放開她。 夕陽即將西下,他見風平浪靜要侍從準備晚餐過來,並帶霜霜上甲板。 船隊緩緩航行在海岸,晚上就會到達另一個必須停留做生意的港口。 「做什麼?」霜霜好奇地看他在地上鋪了一張布,侍從把食物放在籃子裡擱在布上。 「提早吃晚餐,今天要多停一個港口。」她大概不懂什麼是野餐。 「在外面吃?」 「妳不覺得風景很美?」 她望望四周,發現海岸線在夕陽下別有一番風情。 「坐。」他特地放在甲板高低處類似台階的地方,好讓她可以坐著。 「其他人呢?」除了cao船的人,其他人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 他不願意告訴她,有些奴隸在這裡就會被變賣。 「今天停泊的港口算是安全,船上只留需要的人,其他船員會下船休假一晚。」 「你也是嗎?」 「妳說呢。」 「你要帶我去哪?」 「妳保證不偷跑才能去。」 她後來才意識到自己上當。 「不吃了?」站在窗邊的他見她停下來發愣。 「你打算讓我一直待在這裡?」這裡夜夜笙歌,隨便亂猜也知道是哪。 「有耐心點。」 「我這一年不夠有耐心嗎?」 「霜霜,在船上我可以讓妳做任何事,上岸就必須要遵守這裡的規矩。」 她是沒什麼立場要求他。 「我可以問你對我有什麼打算嗎。」 「不可以。」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對她有什麼打算。 雖然跟她溝通上沒大問題,但是有些時候她不知道是沒完全聽懂還是還在消化,抑或是文化差異,總會有東落西落的現象。 但也有可能她是故意的。 其實他向來對短時間停靠兩個港口有些意見,也可能被有心人士跟上是很危險,但是中途要賣掉一些奴隸,並買一些要攜帶回國的物品。 連續在岸上過夜,他又不能把一個女人放在船上,只好又帶著她住進旅店。 可是他有前一晚經驗,後一晚要放過她著實很難。 嚐到甜頭之後要自制是很困難的。 不過今天一早在同個床上醒來,今晚她多少會有防備心。 「妳吃完先回船艙,等我們忙完再叫妳。」他不希望她看到俘虜被他賣掉的場景。 霜霜點點頭,她有點好奇,不動聲色的繼續吃晚餐。 她猜測他的身份、船上都是些什麼貨物和什麼人,他的船員口風很緊,有些人根本不理她,她問不出什麼。 她打算偷偷看他待會要忙什麼。 看了她很後悔,趁船員忙碌,她偷偷打開門,躲在通往甲板樓梯下方空間,才發現今夜有些跟她一樣被綁架的人,用繩索綁在一起被送下船。 甲板上有她沒聽過的口音和數金幣的聲音。 肯特身上有金幣,航程中在港口停留他拿出來付錢的時候碰撞的聲音一模一樣。 和她一起被綁架的人,大概也是相同的下場。 她匆忙躲回船艙,坐在他床上悲傷的想著和她一起搭船離開家鄉的護衛、僕人和婢女下場。 她想起家鄉的養母和養父把她當成親生女兒養大,她從小也在養兄弟呵護下長大,當皇帝有意賜婚,養母才告訴她並不是親生。 她的親生父母雖沒有身份地位的懸殊,可兩家互相仇視,在官場上爭權奪利互不相讓。 最後她還沒出生,父親竟戰死沙場,母親逃家偷偷生下她不久就過世,兩人並沒有婚約。 當時已經結婚生養小孩的養母是生母的好朋友,兩人一起長大,資助生母離家後來又謊稱她是親生。 養父為避免被人得知養女並非親生,自請到離京遠的江南,以皇帝親屬的貴族身份當普通的官員。 當養父母知道皇帝有意利用養女婚姻來達到目的,就明白告知皇帝她並非親生也立刻把她送走,因為擔心皇帝仍要她用皇親國戚身份出嫁,以為她會安全的抵達南洋到老僕的家人那裡。 「走吧。」肯特回到船艙,沒有察覺坐在床上的霜霜有點異樣。 霜霜微笑點點頭,拿起自己不多的行李。 肯特這才意識到有些不對,這些日子在狹小的船艙天天相處,他逐漸能看出她一些小動作。 「這裏有市集賣女人的衣服,有點類似妳穿的。」他知道船上衣服洗了還是濕,他的隨從不管怎麼努力,穿上身剎那他還是感覺得到潮濕。 霜霜的衣服上岸的時候雖然有洗,但一個晚上不見得能全乾,也常是皺巴巴的。 她此刻並不關心自己的衣服,還是點點頭,任他拉著自己的手帶她離開船艙。 他帶她買衣服、吃東西,全然陌生的體驗,她有些遺忘之前心裡的沈重。 因著她喝醉說出的話透露出她的家庭背景,他對她有時的沈默逐漸理解。 進到房間只有一個大木床和裝滿熱水的桶子,沒什麼隱私,她也沒多說什麼。 他多少有些刻意,沒有叫人拿個屏風來。 陷入無法改變的狀態,她大概也懶得說些什麼。 嚴格來說兩個人每天同床共枕,也習慣了。 但他還是找個理由出門,讓她好好洗個澡。 他回到房間洗完澡躺到床上,聽見另一半床上她偷偷哭泣聲音,他轉過身伸手抱住她。 「別哭。」他知道她被綁架以來必定很難熬,卻不知道她傍晚曾看見什麼。 專心在安撫霜霜,肯特沒有注意到外面有些動靜。 他親吻她的額頭安慰她,也試圖吸引她的注意力。 他一隻手輕拍她的背,另一隻手繞過她腰際後方讓她往他身上靠。 「你可以放我走嗎。」霜霜太過悲傷沒有注意到兩人的距離太近。 「不能。」就算他讓她走,人生地不熟她也沒辦法活多久。 「你會把我賣掉嗎。」她在他胸前低頭悶悶地問。 他總算明白她為何會悲從中來,她大概是偷看到今晚販賣奴隸的場景。 「不會。」 原本輕拍她背部的手,抬起她下巴。 「逃跑不算解決問題,妳自己一個人在語言不通的異地要怎麼活下去?」 「我會找到路回去。」 「妳離開的原因導致妳不能回去。」 「你、你知道些什麼。」 「妳喝醉酒全說出來。」 她咬住嘴唇沒有說話。 他低下頭親吻她,她嚇得立刻放開被自己咬著的唇。 「反正無法改變現狀,何不享受到處旅行的樂趣。」他循循善誘。 「樂趣?」 他又低下頭吻她。 「閉上眼睛。」 他的手撫上她的臉頰。 對男女之事一知半解的她愣愣的任他抱著親。 以前她年紀還小的時候,年紀最大的養兄娶妻,她到處亂跑撞見過幾次兄長和嫂嫂親吻。 被送走之前,養母也沒時間和心情教她男女之事,臨行前交代有些東西放在被搶走的物品裡,出嫁的時候會用上。 養父母對她採取頗為自由的教養,坊間話本她看過,不過描述的場景對她來說想像不出來。 霜霜搖搖頭把腦子裡兩人親熱場景甩開,專心把東西吃完,推開盤子,讓站在窗邊發愣的肯特知道。 「好吧,妳來我家吧。」肯特知道父母和家裡的人不會對霜霜有意見,哥哥的老婆也不是來自本地。 就算引起注目,她原本的來處,應該不會聽說也不會派人到這麼遠的地方找她。 霜霜皺起眉頭,她被帶下船的時候,注意到旁邊看熱鬧的人似乎不見得歡迎她這個外國人。 「還是妳願意繼續待在這裡直到我想到辦法。」 肯特知道妓院的女人開始發現他對待霜霜和對待她們截然不同,霜霜出身並非普通在這裡也算得上是淑女,更何況他擁有她,他不可能把她當妓女對待。 「也只能這樣。」妓院裡的女人不很友善,晚上也很吵。 肯特選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把霜霜帶進家門。 他的父母出城去,先把人帶進門,等他們回來再解釋會容易得多。 馬車停在無人的街道,兩個人下車進入河邊大房子。 他拉著霜霜的手帶她上樓來到唯一打開門的房間。 「這是我的房間。」 霜霜環視有著正對著黑暗街上大窗的房間,火光在火爐裡跳躍。 管家沒有多說什麼,默默地準備日用品,拿上樓放好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