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乐园
转眼又一年除夕，这年除夕陆家人在国内过的节，陆琛也要回老宅去。 “除夕和我一起回去吗？”陆琛问桑梨。 桑梨这时才想起来还有个陆家，还有陆家的人。“不”桑梨不想去，她不喜欢生人，更不喜欢陆家的其他人，陆家的人也不喜欢她。 陆琛呢？桑梨突然醒悟过来，她现在好像把陆琛移除了“陆家人”这个概念，为什么？ “你和我一起回去，有我在的” “不要了” 陆琛忘记了桑梨其实骨子和自己还有点像，有些东西她很坚定，无论发生什么都很难改变。她从来都是不认同也不否认他们之间，她和陆家人之间的血缘关系，但只像陌生人一样。 “好吧”陆琛有点失望，但是他对桑梨的关心很快超过这种失望，“我让兰姨陪着你或者提前让酒店给你做年夜饭”。 “不用了，我可以一个人，我可以自己做”桑梨很坚定的拒绝了。 “好，那我在那边吃完饭就回来”陆琛对桑梨越来越包容。 除夕的夜晚又是万家灯火，陆琛回陆家老宅去了，桑梨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做了简单的年夜饭，上一个除夕也是自己一个人过的。不知道为什么桑梨没什么心情，慢悠悠地到九点才做好饭，其实她也就是简单的做了个白灼菜心、家常豆腐和炖鸡汤。她开始吃饭的时候，外边开始放烟花。总有人的家里永远都是热闹的。桑梨坐在餐厅吃饭，吃得很慢，听着外边的烟花声，客厅传来电视的声音。 过了九点半的时候，大门突然被打开，一阵凉风席卷进来，桑梨听见一个脚步声急促地往餐厅来。 没一会儿，陆琛出现在餐厅门口，他穿一件黑色大衣衬得他更加高贵英俊。“怎么还在吃饭”陆琛把外套脱了搭在餐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陆家吃饭也不太早，六点半才吃年夜饭，吃完都快八点了，吃完又被陆老爷子叫了过去说了一会儿话，完事匆匆赶回来的。这一天，他每一口饭都吃得没味道，他心里一直记挂着桑梨。 “我做饭慢”桑梨其实突然有点欢喜，但是一开口却又是不冷不热的。她扒着饭瞥见陆琛似乎一直看着自己，“你要不要再吃一点？”。气氛有点尴尬，桑梨就随口问了一句。陆琛平时吃得不多，生活规律，太晚了更不会再吃东西，这会儿估计也不会吃了。 “好啊” 桑梨听到陆琛的话，愣了一下，他怎么了？“哦，……，我去拿碗筷”，她有点慌张的站起来往厨房去。 “好” 桑梨平时喜欢重口味的东西，今天的饭菜倒是挺清淡的，除了那个豆腐放了点辣椒，但是陆琛却吃得比在陆家吃满桌珍馐还开心。人真是奇怪的物种。 “喝点鸡汤吧”桑梨吃完了自己盛了一碗鸡汤，伸出手向陆琛要碗。“好”陆琛乐得见桑梨对自己温和又耐心，他挺享受这种感觉。 吃完饭两个人默契地收拾了碗筷，然后各自洗去一身烟火气。桑梨披散着刚刚吹干的头发跑下来守着客厅的电视看春晚，她家里配了电视以后他们一家人都会在一起看春晚直到守完岁，春节的气息简单却又浓烈而温馨，现在她隐隐觉得那时候的那种温情又死灰复燃。电视里的春晚已经到了小品节目，桑梨被逗得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转过头看向楼梯处，她没有看到陆琛从那里下来，她又转回去看春晚。 陆琛会下来。 桑梨在买年夜饭的菜的时候拿了一板可乐，她拿了两罐出来，打开一罐自己边看电视边喝着。 “好看？”陆琛接完陆家那边打来的电话听到客厅的电视声就下来了，看到桑梨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暖意，浑身舒适，走过去拿起茶几上的另外一罐可乐，贴着桑梨坐下。 “嗯”桑梨嘴里回答着，却没有转头看陆琛，似乎要证明自己说的是真心话。 陆琛很少看这些电视节目，没时间也没兴趣。他放松下来，往后靠在沙发上，看着桑梨坐得正直微微向前倾着头，看着她披散着长发也遮不住的消瘦身形，看着她咕噜咕噜地喝着可乐看着电视里蹦蹦跳跳的小人儿，“是挺有趣的。” 不知什么时候外边又一声巨响，又有人放烟花了。桑梨的眼睛终于从电视上移开透过落地窗像外头看去。烟花的焰火照得外边的世界一阵又一阵的光明。 陆琛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可乐，他的眼睛一直在跟着桑梨的视线盯着电视，现在又回到了桑梨身上。桑梨侧过身指着外边说又放烟花了，她努力地去看能从客厅看到的一点点烟花。陆琛看着桑梨小小的身影，突然很想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看那绚丽的烟花，就像此时电视里的画面一样，多么温馨美好，想要付出一切去换，想要不顾一切地去拥抱。 陆琛最终还是忍住了，一口又一口地喝着可乐，褐色的液体不是酒更似酒。 除夕夜，偌大的家只有陆琛和桑梨两个人，也只需要有他们两人。远处的天空烟火闪烁，格外灿烂，这样的安静和美好容不得第三人的存在。 初一的时候陆琛还是有些不得不接洽的人情世故，他起得很早做好了给桑梨的早餐在厨房温着，然后上楼到桑梨的房间。 桑梨还在睡，昨天晚上两人看春晚一直到了午夜。桑梨睡得很安稳，像一只温顺的小猫轻声的呼吸，细腻的脸像春桃，很想让人咬一口。陆琛看了一会儿，手指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从下而上轻轻抚摸着桑梨的脸。手指慢慢划过脸庞，最终在额头边停下，手突然有些颤抖。陆琛吸了口气平复下来，低下头拨开桑梨额头边的碎发，“我要出去一下，早饭我给了你做好了在厨房里，一会儿起来吃，晚上我回来给你做晚饭”，陆琛温柔地在桑梨耳边说。 桑梨听到声音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就缩到被子里裹成了一团。陆琛望着小山包似的一团，隔着被子揉了揉，仿佛就是揉了揉桑梨的头，眼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盛满了的宠溺，“我走了，记得吃早饭”。 过了初二陆琛就没有再需要应对的社交了，初三那天得以休闲了下来，不过他自己却有了安排。 大城市里的大型游乐场和商场有一些是过年都不休息的，一大早吃了早饭陆琛就开车带着桑梨出门了，桑梨也没有多问就跟着去了。 一个小时多的路程后，两个人到了一个很大的游乐园，那是一家世界著名的集团唯一一家在国内营业的游乐园，很多人都会慕名而来，桑梨以前也渴望有机会去玩，没想到是和陆琛来了。 春节假期游乐园人很多，陆琛一路走的都是特别通道倒是没和人流挤到一块儿去。进去乐园后，桑梨还是压制不住的兴奋，城堡前的空地很多人在拍照，桑梨也忍不住往人群里去了，人多她个子又不是很高在后头只能看见城堡的一部分。 “不要往人群里去小心被挤倒了，我们去那边”陆琛把独自往前走了的小人来了回来。桑梨哦了一声任由陆琛带着自己走，她也不熟悉地方也不好意思有什么想法意见。陆琛牵着桑梨的手，这个时候的天还是很冷的，桑梨露在外的手更是冰冷，冰凉的感觉触到陆琛手心，他张开手掌把桑梨的手包住了。陆琛握着拿细腻冰凉的手，心里总有一股风云翻涌，他低头去看桑梨。桑梨没有注意到陆琛的神色变化，她脚步跟着陆琛走，眼神却留在了人群那里。没走出去多远，桑梨突然停止了前进，拉着陆琛往回走。 “怎么了？” 桑梨没有回答陆琛的话，或者她根本没有听见，她还是往回走，回到了人群后面。 城堡前的空地是拍照的最佳地点，很多人在那儿美美的摆拍。一群女孩儿可能是外地来旅游的，在那儿轮流拍照，穿的裙子，打扮得很漂亮。桑梨其实也不喜欢看什么美女帅哥，大部分也没有陆琛好看。 桑梨在后头像是酝酿什么，在人群后看了一会儿，突然一脚踹在前头一个男人上。那男人没防备被桑梨踹了一脚没站稳往前扑倒了，他举着的手机刚好被前头拍照的女孩接住，旁边有人去扶男人，一时有点小混乱。 “你干什么？”陆琛被吓到，桑梨一直看着胆小怯懦，而且也不是会做出这样不礼貌的事情的人。 “快走快走”桑梨小声叫陆琛，拉着他快速离开了是非之地。 陆琛还疑惑着，后头有女孩尖声质问：“哎？你手机里的照片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偷拍？”陆琛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这小人儿见义勇为呢，不敢张扬却敢在后头踹人，还把时机算得那么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这种事情你以后可不能这样鲁莽了，你告诉我不好吗？”陆琛停下来抓着桑梨的肩膀，往下看着她。刚刚陆琛还觉得桑梨可爱又勇敢，相处久了就看到了她更多的可爱有趣的地方，可突然又担心起来，会担心她做事不顾周全会受到伤害，关于桑梨的一切正更多的慢慢地刻进他心里。 桑梨抬起头看着陆琛，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我看准了的”，她似乎有点误解了陆琛的意思。 “以后不可以这样了，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你除了报警不可以再有其他的动作”陆琛十分严肃认真。 桑梨的笑淡了下去，她仰着的小小脑袋突然变得很沉重，她慢慢沉寂在内心深处的那种对陆家人的固有印象似乎又悄悄地爬上了心头。 “好了，我们去前边吧”陆琛没有注意到桑梨神情变了，“去坐前面的旋转木马好不好？”陆琛拉着桑梨往前走，桑梨的脚步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有些沉重。 陆琛觉得旋转木马幼稚没有上去，他一直都不太喜欢热闹又是童趣的东西，就在下边看着桑梨拘谨地坐上了旋转木马。一个制动让坐在木马上的人一个趔趄，撞散了刚刚爬上桑梨心头的阴霾，她来不及再想什么，紧张地扶住马头。旋转木马慢慢飞起来，整个乐园慢慢地飞入桑梨的眼睛，童话般的景，欢快的游客，她童年梦中的世界就这么出现了。 旋转木马转得越来越快，人影迷乱，陆琛的眼睛却牢牢的定在桑梨身上，看到她慢慢展开的笑颜嘴角不自觉地跟着扬起一个明显的弧度。 旋转木马停了下来，陆琛上去扶住桑梨，“好玩吗？” “嗯”桑梨虽然只轻轻回了一声，但她的欢快情绪却从那简短的声音里流了出来，“你为什么不坐？” “额……”陆琛被桑梨突然的询问怔住了，这个问题答案很简单，但是无论是哪一种答案都不会是桑梨想要的。桑梨可以很洒脱，什么都当做过眼云烟，她又十分敏感细腻，她看得透一切，点点滴滴都凝聚在心里，像海面平静之下只需要一个水滴就会波涛汹涌。 “还有好多好玩的呢，我们去玩其他的吧？”陆琛选择了回避桑梨的问题，指着园区的指示牌说。 “嗯”桑梨深深地看了一眼陆琛，没在说什么。 因为桑梨的突然发问，陆琛感受到桑梨隐秘的情绪，接下来的每一个项目他都没有再拒绝，甚至很热情地指引着桑梨欢快的心情，处处细腻地照顾着她。他们之间的连接如发丝般脆弱，永远都不会变。 在过山车的入口，桑梨望着那弯弯曲曲的轨道听着前边的游客撕心裂肺的吼叫，不禁蹙起眉头，她兴奋好奇又有点不知所措。“害怕？怕就不玩了，回去再坐一遍刚刚那个船”陆琛把桑梨往自己怀里拉了一点，人来人往有些拥挤他怕别人挤到桑梨。 “不怕啊”桑梨摇了摇头，她害怕不是过山车本身而是这拥挤的欢快的氛围，惊奇又偶尔卑微心理作祟生起一点怀疑。 “走吧”桑梨率先云淡风轻地走了过去，让陆琛一时没回过神来。 “一会儿害怕的话就抓着我”陆琛跟上。 一排四个位置，桑梨坐了边上，陆琛本来想让她坐里边，但是桑梨先说了要坐边上就只好随她去了，陆琛另一边坐了两个年轻的女孩。那两个女孩似乎有些害怕，过山车还没制动就坐立不安。 没一会儿过山车慢慢驶出去，然后加速，一开始还是平稳的路段，不过车上的游客好多已经喊开了，吱哇乱叫，桑梨倒是很兴奋，“哈哈哈……”有心情笑还能左右张望，陆琛看了不禁好奇起来她到底是胆大还是胆小？很多时候陆琛觉得有些不懂桑梨了。 某些时候，陆琛心里扭曲起来，他希望桑梨胆小，他希望她依赖他顺从他，在自己的身边。 可惜陆琛在这过山车上就没等来桑梨的胆怯，没等来她的依赖，倒是另一边的女孩惊恐间一直胡乱抓着自己，他往桑梨那边躲了躲，可挨得紧躲不掉，伸出胳膊肘轻轻推开了但是很快又靠了过来，几次之后陆琛烦躁了起来，和旁边的女孩隔开好大一个距离，直接大半个身子靠在桑梨上。陆琛知道那女孩不是有心的，他也不是没有礼节的人，但是这会儿就是心中不痛快不想和别的人有肢体的接触。 桑梨感觉到陆琛高大的身躯往自己这边靠的时候转头看了一下，刚好看到陆琛冷着脸，以为他害怕，“不怕”，桑梨坚定地安慰陆琛，然后握抓住了陆琛的手。 桑梨温凉的手抓住陆琛宽大的手的时候，明明才刚刚握住，那温度却一下子传到了心里，浇灭了心里的烦躁，他顺水推舟握紧了桑梨，“要下坡了”，说着又往桑梨那边靠，如果不是桑梨身形比陆琛小好多不然整个人都要缩到桑梨怀里去了。陆琛挨着桑梨，耳边的喧嚣淡了下去，也不管另一边的女孩又慌乱中来拽他的衣服。穿梭于山谷的过山车好像只剩下两个人，这幼稚的东西变得很有趣且美好。 过山车停下来的时候，桑梨心情愉悦的先下来了，陆琛起来的时候旁边的女孩也站起来，可能是余惊未定没站稳不小心推到了陆琛，陆琛也没注意到就被撞得往前晃了一下。 “你还好吧？”桑梨本来往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扶陆琛，圆溜溜的眼睛透着疑惑和担忧。她是不是真的觉得自己害怕坐过山车？陆琛心里真的疑惑了一下。 “还好”，陆琛还是喜欢乖巧单纯扑闪着清澈的眼睛的桑梨，这样的桑梨他觉得他可以留住，而太通透太理性的桑梨他觉得他会随时失去。 两个人在原地说话的时候，两个女孩过来，“刚刚不好意思了，我一害怕就抓了你衣服”。 “没关系”陆琛不冷不热。 桑梨歪着头看了看，陆琛的衣服确实被抓皱了，而面前的女孩带着歉意望着陆琛，她笑得很好看，衣着光鲜亮丽又不张扬浮夸，人也长得很好看，比自己高一点，长相又是那样的明艳大方，看着就让人舒爽清朗，这样子的女孩跟自己道歉自己绝对会原谅。 “那个……”后面的女孩推了一下，来道歉的女孩似乎才想起来继续开口，“出去就是饮品区我请你喝点东西就当赔礼了”。 “不用了”，陆琛很简短又坚决地拒绝了。 “那能加个联系方式吗？”女孩拿出手机。 “不用了”面对女孩的热情陆琛不为所动，反倒是推着桑梨走了。陆琛原本是扶着桑梨胳膊走的，但是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而去牵着桑梨的手。 那个女孩看到陆琛的动作瞪大了眼睛，似乎恍然大悟，上来道歉，“抱歉，我以为你，一个人，打扰了”，她有点尴尬，抱歉地看了看桑梨，全身上下透露着一种自信大方的从容和温和，很让桑梨有好感。 桑梨光顾着看那漂亮的姑娘，没反应过来刚刚这一通交际是个什么意图，也没明白那个女孩最后对着自己的那个带着歉意的笑容，等到快离开人群了才后知后觉，看了看身后的女孩，又抬头疑惑地看了看陆琛。那个女孩很漂亮，那种温和大方的气质也很吸引人，无论男女都会看上两眼。陆琛长得也很好看，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呢？ 中午两人在园区简单吃了饭，然后去了花园迷宫。正午的阳光暖洋洋的，照着很舒服，花园里绿意盎然，有小孩拿着气球跑，有情侣拿着玫瑰拍照，很像春天来了。两个人从原本的手拉手并肩而走慢慢变成了桑梨在前边窜陆琛在后边跟着。桑梨像小鹿一样蹦蹦跳跳的，一早的阴霾果然是全然忘却了。陆琛看着她欢乐的样子笑，和桑梨在一起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满足，他不忍心移开眼，他知道自己越来越注视着桑梨，像狼遇见山林里的小鹿，他原本质疑谴责自己的心声被越来越浓重的占有欲覆盖，那是一种可怕又甜美的气息。 奔跑的孩童， 放飞一只气球， 笑颜的女孩， 手执一朵玫瑰， 旋转木马的吱呀声啊， 为乐园歌唱。 飞跃太空渡过暗河， 人来人往中绽放了一簇烟花， 绚丽而短暂； 路过花园徘徊迷宫， 红桃皇后跳起舞蹈， 梦魇悄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