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休庭（清水）

    第二天一早，柏璇之就到看守所再次跟戴美萱了解情况。柏璇之卯足了劲要找到线索，哪怕是一星半点发现也好，都有翻盘的机会。她从手腕上取下皮筋发绳，伸手到脑后把一头长长的卷发绑起来，打足精神。

    可戴美萱却愣住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柏璇之的手腕——她手腕处被紧实的发绳勒出了一道红圈。

    柏璇之心生疑惑，不明白她为何会流露出错愕、恐惧甚至带有一点憎恶的眼神。然而接下来戴美萱却眼神闪烁，一只手下意识地伸到了自己的脖子处抚了抚。这个反常的举动引起了柏璇之的警觉，她眯起眼睛，悠悠问道：“美萱，你脖子不舒服吗？”

    “啊，没有。”戴美萱回答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柏璇之手上的红圈。

    柏璇之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很快又抬眼问她：“跟卢新扬有关吗？”

    “呃……”戴美萱变得紧张起来。

    柏璇之似乎找到了突破口，连续追问她，可戴美萱却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突然间整个人变得慌慌张张并且加重了呼吸，最后竟崩溃地哭了起来。

    这其中一定有线索！柏璇之心头升起了一丝兴奋感，她望着戴美萱，思索着要如何引导她说出口……

    两天后，柏璇之和霍亚杰在法庭外的走廊迎面相遇。由于上一回两个人在电话里zuoai，见面时两人都不禁低下头羞红了脸。

    霍亚杰先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新增了两个证人，看样子是有把握了。”他的双眸注视着她，眼神羞赧却又忍不住地关切。

    柏璇之抬眼看他，面颊虽然仍有微红，但已平复下来。“不敢说有十足把握，但九分还是有的。”

    霍亚杰点点头，语气轻柔：“行，法庭见。”

    不久之后，戴美萱的案子就开庭了。柏璇之先对戴美萱进行询问，就像预演时那样问她：“请问你还记得，卢新扬是怎么对你实施侵犯的吗？”

    戴美萱强装镇定，眼眶逐渐发红：“记得。他要求我去道具室找他，我一进去，他就把门反锁，然后把我按在服装箱上。他力气很大，我反抗不了他，他很得意地大笑，用手扯下了我的裤子和内裤，接着他就……从后面……强jian了我……”要让性侵受害者重新回忆起当时的场面，是相当痛苦而不易的事。

    柏璇之目光凌厉，手中捏紧了文件夹，接着问道：“在这个过程中，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很气愤，我说他是个强jian犯，我要告发他。”

    “然后呢？”

    “然后他把我转过来，用手掐着我的脖子，警告我说，我要是敢告发，以后就别想在舞蹈界混下去了……他的手一直掐着我的脖子，我尝试掰开他的手，但他越来越用力，我感觉我快要死了……”戴美萱说到激动处，不由自主地用手摸上脖子。

    “之后呢？”

    “之后……我好像失忆了一样，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死了。”

    “在你小时候，你曾经目睹过你母亲被家暴，是吗？”

    “是。”

    “可以说一下当时的情景吗？”

    戴美萱深呼吸了一番，声音颤抖地说道：“那天晚上，我爸喝醉了，一回到家就问mama要钱，mama找借口没答应他，他就对mama拳打脚踢……mama哭着哀求他别再喝酒别再乱花钱，但是他还更生气了，一怒之下用手掐mama的脖子，把mama撞到墙上，好像要往死里掐她。我还记得mama整个脸都红了，一直在挣扎和咳嗽，可是那个人一直没有放手，还越来越用力，眼里还带着杀意……”回想起童年的残酷回忆，戴美萱痛苦地流着泪。

    “我跑过去想拉开那个人的手，可是他往我肚子踢了一脚，我摔倒了地上。等我抬起头，mama的手松了，好像没有呼吸了……我很怕，很怕mama就这样死了……”

    法庭里的气氛变得十分沉重，仿佛有一片灰色的雾霾压在所有人身上。戴美萱坐在席位上悲怆啜泣，柏璇之觉得自己很残忍，但为了帮她，她别无他法。

    “这种被人掐住的举动给你带来了严重的创伤，那你在生活中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吗？”柏璇之问道。

    “有，我和我前男友亲热的时候，有一次他掐着我，我就回想起了那件事，但是没发生什么。可那天卢新扬掐着我，把我弄得快要窒息，我脑海里不知道怎么，又回想到那个危险的场景，接着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你说自己好像失忆了，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其实是因为这件童年创伤导致了你的暂时性精神失常，也就是急性应激障碍，对吗？”

    “我认为是这样。”

    柏璇之看向法官：“审判长，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庭审轮到霍亚杰发问，霍亚杰思考了半刻，坐直身姿：“戴美萱，在那天以前，你还有没有发生过类似这样的暂时性失忆？”

    戴美萱微微犹豫后回答：“没有。”

    “也就是说，这是你唯一的一次暂时性失忆？”

    戴美萱支吾起来，霍亚杰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转头向法官说道，语气坚毅：“没有其他问题了。”

    法官面色严肃，沉思了半晌以后，传唤两位证人出庭。此前戴美萱已经做了急性应激障碍的认定测试，为了强有力地说服法官，柏璇之便找了一位地位极高的心理专家作为证人，证实戴美萱是因创伤性重现体验导致的无意识行为。此外，柏璇之还找了戴美萱的前男友，以证实她回答的真实性。

    可霍亚杰的问题一针见血，让柏璇之筑起的牢固塔防被动摇——这唯一的一次失忆，戴美萱能得到法官的相信吗？柏璇之脸上挂出一副高傲而势在必得的神色，但她的内心仍有不安。

    “咚——”法官敲下法槌，宣告休庭。要得到最终的判决结果，还需要再度等待。

    电梯里，霍亚杰和柏璇之并肩而站，人们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他们两人。“刚刚的庭审很精彩。”霍亚杰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插在裤兜，眼睛看着电梯屏幕不断变动的数字，沉稳地开口。

    “我知道。”柏璇之也看向屏幕上的数字，悠悠道。

    “过失杀人，量刑三年缓刑五年，这个协议考虑吗？”

    “不考虑，她失忆时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不用负刑事责任。”

    “如果法官不认同，那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哼。”柏璇之冷笑一声，嘴角上扬，“那就等着瞧吧。”

    提示铃恰到好处地响起，电梯门缓缓打开。柏璇之踩着高跟鞋迈出门，回过头对霍亚杰扬眉，妩媚一笑，随后冷傲地转身离开。

    霍亚杰注视着她翩然的背影，嘴上浮起淡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