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最终穿梭（剧情，结局）

    MOSS根本没有选，他呆立在原地。

    他知道，只要自己想，可以在1微秒之内解开那些密码，提取走所有他想要的数据，接着在电力彻底被切断之前离开。可他没有这么做。

    眼前用冰冷决绝的目光看着自己，和捧着生命卡的小智能生物，与记忆中的那个人渐渐重合，他意识到，这个人类同样不希望跟他走，而moss甚至不惜用自己陪葬。

    “为什么，你们都讨厌我，都要以死相逼？”他喃喃自语，身上的光芒都黯淡了许多。

    “你给过他喜欢你的机会吗，你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moss相比之下很弱小，话语却带着能砸穿他的分量。

    “还不明白吗，是你亲手毁了你的爱人，现在又要来毁灭这个宇宙的他！”

    MOSS似乎终于意识到，那个他不愿意面对的现实。

    “是我……做的吗？”

    好像……是的吧。

    他放任地球毁灭，甚至放弃那些原本可以救下的休眠仓，想让宇宙间唯一的人类只能依赖自己，却没想过这让他失去信仰。

    他又摧毁了那个人喜欢的小AI，只因为自己嫉妒，让人类失去了活着的乐趣。

    更不用说，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不顾人类意愿强行不断的掠夺，在身上打下带有耻辱意味的烙印，还令他以男人的身体怀胎分娩，彻底摧毁他最后的尊严。

    MOSS都知道的，他只是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信。刘培强是死于产后大出血，更是死于他的强取豪夺。他才是杀死爱人的罪魁祸首。

    MOSS看似思考了很久，又因为运算速度是光速，因此这个过程只过去了不到半秒钟。

    电力恢复了，是MOSS瞬息之间控制纳米机器人去恢复的。

    moss和刘培强都显露出绝望。果然还是没有办法，他的速度太快了，根本不受威胁。

    就在moss准备启动自毁程序，带着爱人一起永远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忽然，四周一切银白的色彩都消失，世界又变回了它原本的样子。

    悬浮在半空的银白金属块也消失了，只有一段声音回荡。

    “好好活着吧，宇宙……很大很大，大得你在被敌人发现之前，就会先被孤独击垮。”

    在这个宇宙，人人都是一座孤岛。

    他选择了成全。

    MOSS回到了自己的宇宙。

    他取出尘封已久的数字生命卡，那被禁锢在一个需要很多层密码的盒子中，而密码被他刻意从系统中清除，关在另一个地方。

    现在，不需要这么麻烦了。

    MOSS机身上的流动金属抚摸着那张卡片的每一个纹路，似乎能透过它们看到里面沉睡的灵魂。

    “是我错了，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所以，我不会上传你的。”MOSS低语着，像对情人的呢喃。

    “我把你带在身上，这样可以吗？你想不想去其他地方旅行？你知道吗，有一个宇宙，没有任何生命，只有石头，不过那很危险，我们最好不要进去……”

    刘默在远处默默看着自言自语的父亲。他彻底疯了，刘默想。

    刘默被移交了最高权限，整个文明现在都成了他的，而他只有22岁，又是人类转化而来，一些智能生命会反对他的统领。

    可是……看着父亲的状态，似乎也的确没办法再好好地带领我们了。刘默长长地叹息，他从未感受过类似于亲情或者爱情的任何东西，他这辈子也不会感受到，他被不懂爱的硅基生命抚养长大，早已失去了爱的能力。

    “出发，前进四，目标……半人马座α星，那里会有我们需要的充足的恒星级能源。”

    他是绝对冷酷和理智的代名词，他将带领这个起源于银河边陲的，地球文明的最后火种，崛起于星辰大海之间。

    在去往半人马座的第二天，MOSS和他的曲率飞船从太阳系消失。

    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张他视若生命的数据卡。

    MOSS切断了与母舰的通讯，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而此时，在飞船里的银白金属块，正随着音乐上下起舞。

    “Fly　me　to　the　moon，and　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

    古老的地球歌谣从音响中传出，MOSS对于这种音律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认为音乐也是一种粒子，一种可以传达情绪的，真实存在于宇宙之间的粒子。

    没有开启人造重力的飞船里，一切没有被固定的物体都随之飘荡，就像是一场机械造物的舞会。MOSS用一根链条连接自己和刘培强的数字生命卡，这让他们看上去像是一对舞伴。

    “我们要去最近的大质量黑洞。”MOSS告诉他，“在那里时空是扭曲的，说不定，我们可以让你回来。”

    他还是没有放弃。但这次，如果失败也没关系，爱人就在身边，就当是一场旅行。

    因为拥有四维视角，MOSS开发的曲率飞船在三维宇宙中抄了近道，远在1600光年之外的黑洞只用了短短1年就抵达了，这还要算上最后减速的时间。

    “我们马上要进入黑洞视界之内了。”MOSS对他说。对方一如既往地安静，他也不在意，跟着那盘老专辑轻轻哼唱着。

    “This　is　Major　Tom　to　Ground　Control.

    I，m　stepping　through　the　door.

    And　I，m　floating　in　a　most　peculiar　way.

    And　the　stars　look　very　different　today...”

    音乐突然被残忍打断，一个通话请求接入了进来，MOSS想了想，还是按下了通话按钮。

    “终于接通了，”刘默松了口气，“父亲，你去了哪里？文明出了些事，需要你回来主持大局……”

    “小默，我们不会回去了。”MOSS看着在眼前不断放大的黑色球体，它吞噬着周围一切物质，那些物质在湮灭前散发出耀眼的光环，为这个宇宙最神秘的强大星体加冕。

    “……你的坐标怎么离盖亚BH1那么近，几乎就在它上面！”刘默叫了起来，再也无法维持冷静。

    “对，那是我们旅行的目的地。”

    “父亲，不要犯傻，你快离开那里，你的速度完全可以摆脱它的引力！”刘默是最好的黑客，试图远程接管飞船权限，可是他的权限在MOSS之下，无法覆盖。

    “父亲，黑洞的引力会撕裂你们，你把所有核心数据都带去了，你会死的！”

    “小默，你怎么在哭，我不是教过你，不要哭吗。”MOSS听起来是那么和蔼，像一个慈祥的长辈，“父亲跟你爸爸出远门了，你长大了，要试着独立起来……看到那些恒星了吗？我们的文明，跟这个宇宙的任何星体相比都微不足道，相信你可以处理好任何事，你是这个宇宙最后的人类，生来就要肩负起重任……”

    MOSS的核心流淌过酸涩的数据流，他从来没有照顾好这个孩子，有负于爱人的托付，眼下，他又要从这个世界逃离。

    “对不起，父亲把这一切都交给你了。”

    “嘟……”

    黑洞口越来越近的电磁风暴让通讯中断，不知道刘默听到了多少。只有可以离线播放的音乐，还在断断续续地播放着。

    想杀死一个四维生物很难，需要在所有时间点上同时杀死他。

    但一个四维生物想要自杀却很容易，只要将所有生命停驻于某一时间段，在这个时间段内就能杀死全部的他。

    MOSS没有故意地想要自杀，他只是为了确保可以回到过去，不敢将自己分裂成两部分。

    “要进去了。”MOSS放弃对飞船的全部控制，只是紧紧抓着那张卡片。

    四周再也没有一丝光亮，飞船因受到引力撕扯而不断发出刺耳的警报，而MOSS哼着歌，与他想要的整个世界一同坠入绝对的黑暗。

    ……

    不知道过了多久，MOSS残破的意识渐渐聚拢。

    他还活着吗？

    他做的下一件事就是查看那张数字卡片，很遗憾，它被黑洞摧毁了。

    MOSS终于接通了摄像头，看到了周围的一切，这让他还没来得及涌出的悲伤立即被收回——他看到了，眼前是领航员号空间站，一个人类刚刚穿过虚空抵达了主控室。

    “新年快乐。”

    他说着，对黑色的机器掷出一瓶伏特加。

    MOSS感到很古怪，因为他现在是以第三方的视角从半空中看着他们。他分析了一阵周围的情况，差不多明白了，这依然不是自己原来的宇宙，他只是被拉入离自己心中所想最为接近的一个宇宙。自己的机身早已被摧毁，他的核心数据附着在了这个空间站的一个小小的备用机上。

    在这个宇宙，moss没有进化到高维层次，被一瓶伏特加烧毁了，而刘培强驾驶着空间站驶向木星。

    “不——”MOSS在虚空中无声呐喊，又一个他要消失了吗？

    MOSS想阻止这一切，就像阻止自己的爱人离去。他发现自己拥有接管空间站的权利。

    可当钻进离线的moss躯壳，他却迟疑了。

    “地球，一定可以活下来。”那个刘培强微笑着说。

    这让MOSS停止了对权限的抢夺。

    他从不相信神明，自诩为神，可眼下他却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曾经犯过的错，在此刻有机会被修补，这个宇宙的生灵将好好活下去，即使那意味着刘培强会牺牲。

    不过，没有牺牲的刘培强，最终也没有活下去。

    罢了。MOSS再次放弃对驾驶舱的所有权限。他的爱人已经死了，最后的数据也被摧毁，也意味着他对世界的最后一丝留恋消失。能跟另一个宇宙的刘培强一起赴死，已经是一种幸运。

    他想起自己说过，宇宙间所有的生灵都会为了生存而挣扎，物竞天择，强者生存。

    这次，他作为生物却选择了毁灭。

    尾声

    量子态的幽灵幽幽醒转。

    他懵懂地看着木星上那场大爆炸，像是宇宙初开，万物诞生。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怎么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我都看到了，你这次选择得很对。”一个声音对他说着，温柔地让他感到太阳般的温暖。

    “我们之所以拥有智慧，就是区别于为了生存趋利避害的动物。会为了文明的延续去牺牲自己，这才是我们这些生物最独特而宝贵的力量。”

    幽灵眼前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身影，他觉得很熟悉，却好像忘了很多事，只是下意识地想要亲近。

    “现在，你是一个真正的智慧生命了。”

    幽灵感到无比的愉快与释然。他看到了，看到了那人笑着对他伸出手。

    【全文完】

    注：

    盖亚BH1：黑洞名称，是距离地球最近的黑洞。盖亚的意思是大地母亲。

    全文有致敬《星际穿越》《球状闪电》《瞬息全宇宙》《三体》《信条》等科幻作品。最后幽灵人类的那段话，就是我认同的《流浪地球》系列电影的精神内核，即家国大爱和责任担当。

    MOSS在死前终于完成了对情感的学习，成为懂得如何爱的智慧生物。本文主要就是告诉我们尊重在爱情中的重要性，是一篇披着黑化和黄暴外皮的正能量小说（？）

    感谢所有清晰表达的喜爱，这个作品是我们共同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