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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却道:“若是他还活着,应当也不愿看到我拿良善的命来填这沟壑的。谋逆从不是目的,只是手段。”这话听起来有些矫情,田昱却闭上了嘴,只用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盯着面前的小姑娘。许久后,他合上了眼睛。他并未应允,也未拒绝。伏波也不追问,只叮嘱道:“你先好好休养,再过几日就能回我占下的岛屿了,届时是去是留再做打算吧。”干净利落的束好了头发,她转身离开,严远顿了顿足,低声道:“小姐心性、本事亦类大将军。丹辉,这是个能舍命追随的人,哪怕不为报仇,也别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田昱动也不动。严远叹了口气,快步跟了出去。等屋里没了人,田昱再次低低的咳了起来,苍白的手指抓住了床单,扯出了一道道褶皱。第九十六章虽说是花费了不少力气才救出的人,但是田昱原本就是因邱大将军才蒙冤入狱,如今家破人亡,有什么样的反应都不奇怪。因而伏波并不打算立刻去示好或是拉拢,如今最重要的还是给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让他调养身心,再做打算也不迟。当然,那双废掉的腿也是问题,现在的医学手段怕是没法接上韧带,得让木匠们先做个轮椅出来。不良于行对于心理的影响可是极大的,绝不能放任不管。伏波想的很明白,因而之后没再去探望田昱,只是让卫生员好生照料。她则陆陆续续跟孙元让又聊了几次。都在同一条船上,哪怕一个船头一个船尾,田昱那天的嘶吼也瞒不了人的。然而孙元让一句也没问,就像是没听到一样,闲谈的话题反而越来越广,无所不包。这当然是一种试探,但是跟个心中有城府的人闲聊,还是很有益处的,伏波顺道打听起了岸上的局势。消息闭塞算是她的软肋,毕竟身边的人不是严远这种早早就飘在海上的,就是李牛、孙二郎这种只看眼前一亩三分地的。书籍还能买,消息却必须有渠道才行,而孙元让恰好就是个梳洗信息的好手。也是经他之口,伏波才明白了“天下大乱”已成定局。光是荆湖一带,造反就有七八家人马,四处劫掠,几乎让南方糜烂。像蓑衣帮这样的大帮,轻轻松松都能裹挟十数万百姓,哪怕之前被官兵杀的大败,也能剩下两万多残兵,难怪孙元让这么个小帅,也敢起逐鹿的心思。时局如此,自当有枭雄无数。想了想,伏波问道:“朝廷如今带兵平乱的,可有厉害人物?”孙元让肃容道:“自然是有的,今次让蓑衣帮吃了大亏的就是西军宿将马聘,若非他不通水战,我等怕连出逃的机会都没。唉,也亏得朝廷自断臂膀,杀了邱大将军,否则荆湖哪能掀起风浪?”“邱大将军”并未让伏波生出什么感慨,反倒是“西军”让她心中一凛:“朝廷用边军了?不怕外敌入侵吗?”若真面临朝代更替,最危险的未必是农民起义军啊!孙元让闻言却怔了怔:“哪有什么外敌,皇帝老儿禁海,不就是为了戎边吗?四境安稳几十载了,反倒是陕边闹了几场兵祸,边军说不定都要裁撤内调呢。”伏波眉峰一蹙,这跟她想的可完全不一样。虽说早已知道这里不是她熟知的世界,但是地理大致相似,又同样出现了大航海时代和全球贸易,还是让她下意识的把这个时代类比成明清。然而现在看来,时局恐怕大相径庭。如此一来,她所知的一切都毫无用处,哪还能预判未来的发展?见这少年陷入沉默,孙元让还以为他被边军内调的消息吓到了,劝道:“其实也不用太担心,听说北地去岁大旱,已经开始闹流民了。这要是乱起来,朝廷肯定会派边军去讨,咱们反倒会轻松些。”伏波笑笑,并不作答。单纯的营救任务,小规模战斗她都游刃有余,大军作战也能依据经验作出判断,加之对于热兵器和近代战法的熟悉,只要舰船能够顺利升级,优势必然会在她手中。然而这些都是战术层面上的,战略,尤其是涉及天下大势的战略,她就差得远了,恐怕还得有可靠的谋士才行。只是这样的人哪是好找的?就算田昱加入,也是负责后勤的。赤旗帮想要继续壮大,安稳发展,需要的人才缺口依旧巨大啊。不过这些就不是能跟孙元让聊的了,好在他们也不用继续相处下去。一路上顺风顺水,船队只花了几天就到了潮州府沿岸,停在了蓑衣帮指定的地点。经过这几日的调养,那姓常的头目已经恢复了些精神,下船时对伏波道:“多谢伏帮主仗义相送,以后赤旗帮行走荆湖,寻常某便可。”能让蓑衣帮费力保住的人,不是才干出众,就是关系过硬,这样的人一句承诺,多少也有些用处,然而伏波只是笑道:“受人所托,终人之事,能安稳到岸,小子就放心了,常将军不必客气。”这话听起来像是自谦,实则暗指此番营救全赖孙元让之功。常头目微微一怔,心底忽的生出些愧疚。他是看不惯孙元让为了救自己,用一帮兄弟和阎大的命做饵,然而对方悉心安排,甘冒奇险也不是假的,还安排了船只相送,不必东躲西闪逃避追兵。若是没有这番安排,不是他死无葬身之地,就是帮中兄弟折损无数,自己侥幸的活,总不能因一时纠结,冷了人心。想到此处,常头目缓缓点头,神情也舒缓了不少。一旁的孙元让则有些惊讶的看向伏波,这一路他没少花心思,这小子却油盐不进,极难拉拢。他还以为对方不愿跟他深交,也没有涉足内陆的打算,谁料临到走了,却意料之外的帮了他一把。要知道这几天常先对他不冷不热,显然还有心结,他也不好凑到跟前自讨没趣,原本想等回到大营再化解此事,结果外人的一句话,竟比他说一百句还管用。这可又承了对方的情了。不过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孙元让笑着拱了拱手:“他日若有机会,定要请伏帮主喝上一杯。”伏波同样拱手笑道:“这酒我可记下了,孙兄别忘了才好。”几日不尴不尬的交情,到了临别反而亲近了些许,也不管到底有没有用,终归是个善始善终。送走了蓑衣帮一众人,伏波不再逗留,直接扬帆返航。回程的路上出了点岔子,竟然有官船游弋,估计是察觉了陆上的都是诱饵,想要派船在海上拦截逃跑的贼寇。当然,要拦也是拦刚刚离开番禺的船,像他们这种往南行的小船队轻轻松松就放了过去。等到了赤旗帮犁过一遍的海域,事情就简单了,挂上赤旗,谁还敢拦?几艘船顺顺当当回到罗陵岛,在码头靠岸。田昱是躺在担架上下的船,刺目的天光直直照下来时,他不由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