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鸥外:勿复入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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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该起床了哦。” 津野群半梦半醒间往身旁摸了摸,意料之内的没有人。她费力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果然对上了爱丽丝的目光,小姑娘撑着床沿倾身看着他,深蓝的眼睛专注。津野群甚至能感觉到对方金发垂落在扫过脸颊时毛茸茸的触感。 “醒醒,起来陪我啦,群。” 幼女的声音像是自水中传来,层层叠叠荡起涟漪,大脑一片混沌,爱丽丝还在叫她。 有点吵啊。津野群皱着脸,按照自己一贯的作风,手臂一伸直接把女孩压在了自己胸前,她闭着眼睛又调了调姿势,把娇小的爱丽丝整个人都拖到了床上抱在怀里。 “你在干什么啊,笨蛋!” 小姑娘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虽然嘴上凶,但并没有挣扎,只是表情看起来相当不满,反而顺着她的力道窝在了津野群的怀里。 爱丽丝好乖。津野群忍不住想,她跟森鸥外能纠缠那么久,可爱的爱丽丝功不可没。谁会不喜欢自带萝莉的男朋友? “爱丽丝,我好难受…” 不过还是有点厌倦了啊。安定下来之后温水似的生活叫人简直即将熄灭了似的,热情啊、耐心啊、爱意啊,逐渐的逐渐的不再表露于外,再后来内心也感受不到了。 津野群实在是耐不住寂寞的人,比起得到过后平淡无味的日常,她更享受追逐的过程。津野群抱紧了怀里的小姑娘半真半假的抱怨自己的不适。 爱丽丝总算意识到了她的不对。津野群的声音黏糊糊的发着哑,她眉头紧锁,脸颊红的不自然,她的怀抱也是,不畏寒暑的人形异能力这才发觉被子里热度高的有些逼人,她挣开津野群的手臂坐起。 被子里因为她的动作掀起一点漏进了风,津野群仍没有睁眼,她打了个哆嗦把自己往被子里又埋得深了一些。 少女的脸蛋红扑扑的,半睁的灰蓝色眼睛无神。曾经给森鸥外当护士的小姑娘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立马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温度好高,怎么样,群,难受的很厉害吗?” 津野群眨了眨眼,眼泪很自然的滚落下来,她用带着鼻音的声音闷闷的回了一句:“嗯……” 津野群擅长夸张,她总是把三分的情感夸张成十分,不管是痛苦还是喜爱。 “没事的哦,群,我去给你找药,很快会好的。”爱丽丝露出了疼惜的神色,她小大人似的带着安慰的意思摸了摸她的脑袋。 曾任医生的森鸥外自然不可能忘记在家中置备药箱。金发小姑娘熟练的把津野群上半身扶起来,让她靠坐在床上。津野群乖乖任她摆弄,女孩细白的手心摊着一小把药 津野群怕痛,不愿意打针。 “为什么哭啊,群,告诉我好不好?”她知道津野群喜欢皮肤接触,也知道她生病了难受,。 “爱丽丝酱” “林太郎在哪呀?” “我做了个梦,我梦见我找不到林太郎…” “家里没有,街道上也没有,诊所里没有,港黑大楼也没有…” “我到处都找不到,打电话也没有人接…” “电话里一直嘟嘟嘟的响…” “好可怕……” 她歪着头靠在爱丽丝怀里,半睁的眼睛里眼泪大颗大颗的涌出来,灰蒙蒙的眼眸盈盈的在泪水里晃动着,如同雨云。 她烧的有些神智不清,可也没有那么不清醒,津野群只是借着此刻真实的不适虚伪的哭诉着。 津野群讨厌生病,比讨厌受伤更多。这是他唯一一具可能会生病的身体,但偏偏津野群喜欢这个马甲。 可爱无害的外表不会引起别人的警惕,更容易得到他人的喜爱与纵容,可以毫无顾忌的撒娇任性,虽然看起来是女性,但胸部完全没有发育,行动很轻快,掀起裙子时别人的反应也很有意思。唯一的缺点就是身体弱。 但是病弱属性其实也很有用,比如在现在。 人总是会把别人痛苦时的话语更当真,可信度更高似的。 她不再说话了,睫毛低垂,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只有眼泪不断不断的滚落下来,浸湿了枕套。 少女安安静静昏昏沉沉的半躺在床上,只偶尔发出一声啜泣,把爱丽丝心疼坏了。 “不要哭嘛,梦都是相反的,林太郎会一直在的。” 幼女稚嫩的声音笃定。 “爱丽丝酱,最开始的时候,林太郎也是这样的吗?” “什么样?” “就是,那时的林太郎是和现在一样的林太郎吗?” “是的,林太郎没有变哦,我向群保证,林太郎一点点、一点点都没有变。”小姑娘捧起津野群的脸,非常严肃的向她保证。 “是这样吗?林太郎真的没有变吗?只是我总感觉,为什么他和我当初喜欢上的林太郎已经大不相同了呢?” “怎么会,告诉我,群,你告诉我,林太郎哪里变了,我去让他改,”爱丽丝抿着唇,露出了受伤的表情,她明亮的蓝眼睛都暗淡下去: “群,不要说这么让人难过的话。” “抱歉,但是,爱丽丝酱,真要说起来的话,好像也是没有变的,只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伤人者反倒是先控诉了起来。 “为什么?”爱丽丝追问。 “大概是因为那时候,还是感到新奇的吧。” “是因为现在两个人太了解了吗?” “或许我也没有那么了解,但是大概还是太多了。” 她是如此肆无忌惮的借由爱丽丝刺痛着森鸥外。 远在港黑大楼的森鸥外停下了手中的笔,他和爱丽丝可以算是两个单独的个体,如果森鸥外想的话,二人完全可以共享记忆与情感,不过爱丽丝一直很在意人格的独立,从来不愿意让自己真的像个工具似的异能力造物,森鸥外也不勉强她,可现在,内心汹涌而来的情感明显不属于自己。 他并没有听见声音,却莫名其妙的明了,他的半身在对他说: 林太郎,我好悲伤。 曾经狂热的爱意熄灭后留下空洞的灰烬。 事实上,就算是爱丽丝也知道,群和林太郎之间的感情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地步。 森鸥外本人倒是觉得意料之内。 津野群天生有种反复无常的特质,沉默内敛的漂亮孩子内里出乎意料的热烈而灿烂。 她永远追逐着那些脱离掌控的东西。恋人之间早就有了裂痕,但津野群并无修补的打算,被束缚在首领之位的森鸥外留在原地,看她的目光飘往远方。 曾作为男孩子被教养的津野群自称对森鸥外一见钟情。 在他最狼狈的时候。 彼时战败,曾经意气风发的东大高材生兼军医承担了一切罪孽,被家族抛弃,津野群站在角落里看着他被审判。直到曲终人散,那双紫红色的眼死气沉沉,从光彩熠熠的宝石变成了无人问津的人造塑料,或许只有小孩子才会感兴趣,并捡起把玩。 但恰巧她那时还是小孩。也恰好她对他感兴趣。带她来的父亲在内厅里和陌生的人商议着她不感兴趣的事。黑发蓝眼的孩子形容秀丽,她牵着一旁大人的手走过去,着迷的目光落在颓唐的男人身上,她说:“你好。” 那时森鸥外只觉得屈辱。 那只向着森鸥外伸出的手被一旁的大人压下,成年人间的交流虚伪而动听。对方自然而然前进半步向森鸥外表示关心与遗憾,同时也是用身体把娇贵的小少主与他分开。 一无所有的人才可怕,跌落谷底的反差感能让人发疯,这种家伙如果狗急跳墙缠上少主就不好了。 森鸥外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一阵寒暄之后津野群被领着离开。可目光还时时望过来。 事后,那个貌美寡言的孩子偷偷跑过来又找上了他。坐在路边长椅上无处可去的青年像一条可悲的落水狗,可偏偏花纹瑰丽的蝴蝶看中了这个落点。 “你叫什么?” “我是森鸥外。” 森鸥外笑了一下,他认识这个孩子,出身在政界相当有分量的津野家,母族是京都的商业巨贾,是家中独子,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如果他的家族愿意出手的话……他想平复心情抓紧眼前的孩子作为机遇,可人心到底软弱,苦涩溢满肺腑,也从强撑起的笑容里漾了出来。 孩童铅灰色的眼眸温柔澄澈,他看着森鸥外,仿佛满怀怜惜。 森鸥外看着他,其实并没有觉得多么动容。 “我没有难过。”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沙哑的厉害。 “真的吗?” 这孩子看起来反倒像是要哭了一样。长长的睫毛乌密,蝶翼一样半掩了雾蒙蒙的眼,满眼都是森鸥外。 “你能嫁给我吗?”漂亮的男孩说出了可笑的话,可他的表情如此虔诚,那双浅灰色的眼睛边缘泛着蓝,内里是不容置喙的真诚,仿佛经受不起任何拒绝。 “我是男人,小少爷,”医生愣了一下,失笑,明明在笑,眉眼里却藏着苦意。 “没关系,那我做女孩,然后嫁给你。” 关于孩童的天真言语,森鸥外自然不会当真,也懒得应付。这样有势力的孩子,即使不喜,森鸥外本也该与他努力拉进关系,可他猜自己应该是有点累了,他的尊严被碾碎,骄傲也摇摇欲坠。 “您该回去了。”年长者按着他的发顶轻轻拍了拍,露出一个苍白恍惚的笑容来,黑色的半长发被风吹得微动,“我也要走了。” “你要去哪?” “我也不知道。” “那我下次还能在哪里遇见你?” “我也不知道。” “请告诉我。”她固执的扯着他的衣袖,不得到答案就不罢休。 对他失望透顶的家族自然不可能再为他多费心力,但念在昔日旧情上,也不至于把他赶尽杀绝,在此基础上,能打发他的地方并不多。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横滨吧。” “我会去找你。”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