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海上风浪（芷绛）

    三个月前。

    炎热夏日的海上若要下雨，便是阴沉沉，湿闷闷，黑压压的没甚秀丽景色，从开了春汴京的风不再刮得面庞生痛，桃李花开，芷绛就启航了。谁让她外祖母催得紧，去岁端午遣了人，腊月又来，她陪父亲过了正月便不敢再拖了，别了老父，上了朱船，从未远行的少女心中寂寥，空落落的，航行数月，过了头两天的新鲜，这海上飘荡的日子远比想象中无趣，她渐渐对一望无垠，波澜壮阔的海面乏味了起来。

    舱里湿热湿热的，她此时正趴在船廊的栏上眺望，吹着海风，思绪漫无目地的盘桓。幸亏父亲答应让先生裴怀信一路随行主事。要不日子更加不知如何熬。在芷绛心中，先生像那晶莹琥珀，又像琉璃盏里外面裹了冰壳的杨梅，看着通通透透，但就是总够不着内心。他对事总是淡淡的，对府里的人永远都是疏离客气，不怒不喜，不悲不欢，无欲无求，这些年，先生既未入仕，也未从商，更未成家。平日里就是笑着。也是唇笑眼未达。只有当她完成课业出色时，或是与他辩论典籍中的疑惑时，他眼底闪过的欣赏和光亮让芷绛心内砰然。为了那眼里的闪光，芷绛奋力的学。如渴求甘霖的小树苗，吸收着他的学识。

    她这会子趴的地方也有少女的小心思，她与裴怀信的居所贴临，但并不相通，两侧各设楼梯上下。芷绛守孝这三年，虽然与裴怀信隔日便授课，但真正瞧着他面庞，与他相处闲话的日子屈指可数。最近一次还是正月里的宴席，祝酒时匆匆几句，席间遥遥相望。如今船上，父亲竟将授课的书房竟也原样照搬了汴京家中水阁的布置，船上书房居顶层船坞正中，屋内也是由屏风隔开，两侧各有房门通芷绛与裴怀信居所。授课照样儿见不得先生亲面。

    可在船上与府内却有一样不同，这是她的小秘密，顶层回廊中间虽栏杆隔着，但视线并未受阻，芷绛只消坐在这连廊中间栏杆端头，帷幔遮了她身子，她便能从帷幔间隙瞧到裴怀信那侧的甲板。偷瞧久了，她还发觉了先生总是喜欢在清晨，站在甲板上眺望海平线上初升的红日，也喜欢飞身立于船桅顶尖，吹奏玉箫，有时也会让啸风将斜塌搬到舱外，躺着小憩。可今日她却没见着先生身影，心下兀自叹气，安慰自家，罢了，左不过半个时辰，就要和先生见面讲学了，思虑到此，她进了书房，唤了红墨此后笔墨，临起了帖子，船上习字不比岸上，再风平浪静的时候，案上的纸儿也像是喝醉了酒，晃晃悠悠，更何况这连日的风雨总是不停，芷绛抚着手腕，临了没一会儿就眼晕手酸，干脆趴着歇会儿打发时间，下巴颏搁在藕荷般的玉臂上，正好瞧见这软烟罗屏风的支脚，不禁哑笑，心嗔父亲也是忒愚，人家老尼说的是父兄外男，一概不见，遁入空门方可除了病症。但自己别说和父亲，就是院里的仆人，街上的贩夫也避不了，这小小屏风恐怕只是父亲个哄自个儿的法儿。正自顾自思忖，竟未察觉何时先生已从对面船舱进来。

    “姐儿可是累了？”裴怀信隔着屏风，看见小小的身影伏在桌上，似乎是睡着了，便轻声问她。

    “先生您来了，我刚临帖，请先生一阅。”

    说着将案上帖子递与红墨，红墨接了那纸从侧面绕过屏风拿于裴怀信。有了屏风后的课业都是这样，骑马针灸刀剑的课自是停了，诗文的课便是由丫鬟在中间递来递去。芷绛也不想这样，隔着这劳什子，她看不清先生的眼，可若这只是老父亲迂腐的法儿，她完全可以不管不顾，她饱读诗书，从不认为那约束女子的三从四德，贞德柔顺便是对的。但这热症带来的可不止每月毒发这一宗折磨，每月开始发热之时只要按时服药，倒也没觉着如何，但还有一难言之隐，不痛不痒，却让她难以启齿，连父亲也不晓得。

    自及笄后，每每与先生相处，听他那低沉的嗓音，讲解之音缓缓流出，不急不慢，娓娓道来，如潺潺流水，悦耳动听，她就不由自主的夹紧了双腿慢慢磋磨，芷绛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开始时并未在意，偶有一回，也不持续，但随着年岁增长，那空虚之感俞发强烈。家时还罢了，特别上了船这些时日，每日摇摇晃晃，椅榻都是湿湿黏黏，空气中也氤氲这水汽，芷绛觉得自己更湿了，有时候甚至还未到热症快发的月事前后，她便控制不住，总便觉着下身兀自就出水儿来，打湿了亵裤，里衣。前日授课时，她竟一个时辰也坚持不了便汁水四溢。正因此她自己反倒感谢起这屏风来，如此窘态若要被先生看去，那该如何是好？

    今天又是这样。她紧紧夹着下体想缓解那若有若无的痒，目光粘黏在裴怀信身上无法挪开，先生今日穿着玄色外袍，上应有银丝暗纹，但花纹她看不真切，他无甚华丽配饰，只头戴一沉木簪子，那簪她知道，是旧物，是爹爹赠的。还有呢？对，他带着一丝络荷包，这荷包是她送的，自己咬着丝绦线亲手打的，想到这荷包能贴着他的身，芷绛的xue儿一阵酥麻，两片唇儿使劲缩着不让甬道里的水儿漏出。这时的她已全然听不进先生讲的话，只想着先生走后，赶紧逃离了这羞耻书房，回自己船坞。可先生今日似乎兴致格外好，徐徐讲起典籍中写得如何预判海上风暴，复又讨论起风暴船只航行的诀窍。她也只能兴致缺缺地回应着。

    突然一声暴雷，狂狼拍在船舱上，船体猛烈摇动，芷绛耳鼻神都在下身，坐姿不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甩将出去，眼看便要装上舱壁，一双精瘦的臂膀将她护住，拉入怀中，滚到舱角，原是裴怀信眼疾手快，越过屏风飞身护她，一时间船舱内的家具纷纷倾倒，碎做一团，红墨惊叫扑来，口内直呼姑娘。裴怀信淡定向窗外望去吩咐道，“红墨，你出这边舱门告诉啸风，让他去安顿舵手走西南方，通知所有船务的管事不许惊慌，闭紧住人船舱门窗，吃水线下可开闸放水，保持尽量保证船只平稳，快去！”红墨赶紧朝他那厢左摇右晃地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