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王宴篇：暗藏杀机的宴会，花园黑暗中的影子是谁
翌日晚，王都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五彩缤纷的魔法彩灯，将错综复杂的街道连成一片灯海，就连黑暗的天幕上，也漂浮着无数如星光一般的彩色光点。 每一条街道都挤满了观光客、小贩、魔术师和杂耍艺人，人头攒动，人们像是要将前段时间关于魔鬼的不安统统宣泄出来似的，尽情享受这难得的欢乐盛典。 而位于这个国家权力金字塔顶峰的人物，则纷纷受邀参与于王宫内举办的晚宴。 呈“门”字摆放的枣红色的长桌上，列满珍馐佳肴，雪白的餐布边缘镶着精妙的手工蕾丝，金银制成的餐具柄上缀着亮晶晶的宝石，身着华服的宾客坐满两侧，高声谈笑。侍女男仆身着统一的黑白制服，如同蚁巢里忙碌的工蚁，捧着菜肴酒水，在宾客之间不断往来穿梭。 宴会的主角——西塞吉尔王在王后和两位儿子的簇拥下位于主座，手握镶金玻璃酒杯，遥遥向着给自己敬酒的大臣举杯致意。 宴会厅中央的空地上，各方权贵王族送来的礼物如流水般被抬上来、送下去，一旁身着深紫礼服的礼官举着拖到地面的长长礼单，将送礼人与礼物一个接一个地大声念出来。 众人都知趣地假装没看见王后几乎要罩住整个身子的长面纱，一直未摘下的手套，和隐约能从过分宽大的裙摆下看到的鼓起弧度。 王室称，王后染病，身体不适，故而佩戴面纱遮掩病容。而所有目睹王后真实情况的侍女和骑士，统统被灌下魔药，下了封口令。只有王后怀孕的小道消息，在上流社交圈里不胫而走。 纵使瑟莱斯特面对民众向来一副清心寡欲、慈眉善目的形象，但关于他混乱的私生活，早就在上流交际圈里是人尽皆知的秘密——意图用美色巴结王室的家族，甚至会将分家不受宠的孩子培养成完美的“情人”，秘密献给王后。 原本这件事应当是为贵族们所津津乐道的王族艳事。但今晚，从面纱缝隙中窥见的，瑟莱斯特消瘦憔悴得近乎恐怖的脸，以及手套和衣袖之间隐隐可见的、几乎只剩一把骨架的手腕，还有守在宴会厅每一个出入口，不顾阶级尊卑，用长剑长枪阻拦每一个试图中途离开的宾客的骑士—— 那帮聪敏狡诈的老狐狸，不得不得出另一个令人害怕的结论：今晚的宴会，稍有不慎，怕是有来无回。 他们面上虽顾着体面和王室权威不敢妄言，但心下着实忐忑不安。 “看看那些大臣和主教，想跑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西塞吉尔王用牙齿撕扯下一块rou，不屑地啧声，“一群软弱无力的胆小鬼！” 第二王子西尔苏嗤笑，应和父亲。他喝得有些多，醉醺醺的，举起酒杯时，红酒都洒在了雪白的桌布上，晕开一大片深红的湿渍：“就是！一群软脚蟹！看他们那副怂样，真是王国之耻！” 第一王子亚尼希塔懒得理睬弟弟和父亲的醉言醉语，只体贴地关注身旁的母亲：“您身体可还好吗？” 瑟莱斯特虚弱地发出一声气音，骨瘦如柴的手哆嗦着，连拿起酒杯都费力。亚尼希塔连忙唤来瑟莱斯特手下的侍女长，让她喂母亲喝酒。 王宫内外布满了守卫的骑士，而身为精英的王家骑士团和顶尖巫师则集中守在在这间宴会厅各处，宴厅的地板上、墙上布置了大型的封印法阵。 瓦莱丽必不会错过在此刻高调现身的机会。亚尼希塔对此坚信不疑。 此时此刻，这间宴会厅，是全王国最危险，但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也是亚尼希塔软磨硬泡，坚持让瑟莱斯特出席宴会的缘故。 “喂，大哥。”西尔苏喝醉后，言语间也变得放肆起来，他隔着父母向兄长晃着重新斟满酒的酒杯，“你当真觉得那个臭女人会来？嗝……大张旗鼓搞这么多布防，她又不是傻子，万一不来怎么……嗝……！” 亚尼希塔瞥了一眼醉鬼弟弟，轻笑道：“她会来的。” 他了解她。 亚尼希塔摩挲着手里的酒杯，仿佛在抚摸爱人的脸庞。亚尼希塔凝视着自己在酒杯的玻璃中映出的宝石蓝双眼，想着拥有同一双眼睛的少女。 啊……待会能亲眼看到那双被仇恨污染的眼睛了，光是想想，就忍不住兴奋得想笑。 亚尼希塔捏紧酒杯，强压下嘴角快要溢出的扭曲笑意。 他的meimei，他的瓦莱丽，从小开始就是一个不够恶毒、重视家庭的人。即便是十岁之后才见到的王室家人，对这个榆木脑袋来说也同样重要。 也就只有这个榆木脑袋，会傻傻地对“外面邪恶的异教徒蛊惑了你的母亲”这套说辞坚信不疑，在所谓“圣战”的战场上，给他们王室称霸大陆的计划卖命。 她动用诅咒的力量，十六岁起便上了战场，连年征战，从一介听令的骑士到率军横扫大陆的王家骑士团团长。奉令杀敌千万，手染无数血腥，但依旧相信他们伙同教会胡扯出来的，这场“圣战”的“神圣性”和“正确性”，真是蠢得让他想笑。 她的眼睛和他不一样，剔透的，美丽的，像一尘不染的蓝天一样的璀璨蓝色。 在地牢里，亲眼目睹那片纯洁无暇的蓝色，沾染上恐惧、愤怒、仇恨、绝望，最后流着眼泪，对他求饶的瞬间，比世界上的一切都更令亚尼希塔兴奋和疯狂。 “真搞不懂你……”西尔苏晃晃晕乎乎的脑袋，嘟嘟囔囔。 位于王宫另一侧的花园，则与喧闹的宴会厅不同。花草树木在皎白的月光下影影绰绰，椭圆的花蕾与不规则生长的树杈在被黑暗吞噬的地上，投下朦胧的长长阴影。 王都内的欢声笑语和宴会厅内的喧闹谈笑，在被黑夜笼罩的花园内，都变得暧昧不清。 一个人型的影子，慢慢地从植物的安静黑影中显露出来。 守卫此处的两位骑士注意到异动，心如擂鼓，警惕地举起手中的武器，大喝：“谁在哪？！” 影子向着他们缓缓移动，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这片静谧之中，格外清晰。黑暗的花园里，有什么东西穿过花园，向他们一点点、一点点靠近。 “停下脚步，报上名字！”骑士冷汗直流，手里的剑柄几乎都要被捏碎，靠着大声呵斥给自己壮胆。魔法通讯器已经启动，他们警觉地观察着情况，一有不对便要立刻通报上级。 军团领旗、第二王子西尔苏代表王室下了最高警戒的谕令，有任何风吹草动，骑士们都要通过魔法通讯器汇报。 那身影没有停止的意思，就在骑士就要开口通报之时—— “是我，别紧张。” “……！” 男人坚毅的脸庞在月光下浮现，干练的浅色短发几乎要与皎洁的月光融为一体，棕褐的双眼于眼窝阴影中闪动。在风吹日晒中磨砺出的麦色皮肤，在柔软月光的中和下，如同馥郁的上好蜜糖。 现任王家骑士团团长温弗雷·休斯身披便于活动的银色轻甲，赞赏地看着那两位慌忙向自己行礼的骑士。 “警惕性很高，优先选择通报而不是贸然靠近，不错。” 温弗雷笑着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递上手里的食物和水壶，烤鸡喷香的味道渗透包装纸，勾得两位苦哈哈守了半天花园的骑士口水直流。 “从厨房拿的，都是那帮贵族太太老爷吃的东西。守了这么久，快吃吧。”温弗雷笑道。 和骑士们既尊敬又害怕的严厉团长瓦莱丽不同，副手温弗雷扮演了那个唱红脸的角色，在军中以会照顾人闻名。每次打了胜仗后，还会亲自下厨给大家秀一把厨艺。因此，骑士们都笑称他是大家的“mama”。 两位值守花园的骑士虽并非温弗雷的直属下属，但也对他的名声有所耳闻。况且，不知比自己上级还高多少级的顶头上司，亲自来关心他们两个守花园的小骑士，怎么让他们不感动。 “谢谢休斯大人！” 温弗雷笑着摆手：“行了，别整天行礼了，快去吃东西、休息一下吧。这里我帮你们守着，等下一轮换班的人过来。” 宫里设有几个供守卫们吃饭休息的地方，两位骑士拿了食物和水，兴高采烈地走了。 花园重归寂静。温弗雷低头，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与鬼手一般的树影和花叶的阴影交织在一起。 一个影子消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影子旁。 温弗雷没有回头。 “这里可真是安静啊，什么异常也没有。真够无聊的。”他伸了个懒腰，声音轻松地抱怨。 身后传来的细小笑声传瞬即逝。温弗雷脚边的第二个影子，与笑声一起消失了。 久经沙场的现任团长这才转过身，拨开身后的花丛，露出一个地下通道的入口——这是几十年前被废弃的逃生通道其中之一，原本通向王都内一座小教堂。随着那座教堂被重新翻修，这条通道也被封死了。 王宫内供王室成员在紧急情况时使用的逃生通道，向来是最高机密，而废弃的逃生地图按照规定，都会被销毁。 温弗雷哑然失笑，动手把被移开的石砖复位，“真亏你还能找到这种密道，瓦莱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