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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大概就是这些了。”市场主管在文档中快速敲着字,“稍后我会整理出需要您帮忙提供的东西,有什么问题的话您直接找我就行。” “好的,辛苦你。”李忘生退出了共享全屏,“对了,我的衣物……” “哦对,衣服昨天晚上已经扫描完成了,今天上午道冠搞定之后,我叫个跑腿送到您家,可以吗?” “可以的。” “行,您今天有空的话发我个地址,那今天会议就到这里?” “好,那……”李忘生正要退出会议,就见屏幕中弹出条新消息,下一秒主界面就多了一个谢云流的头像,加载一圈,变成了摄像头实时画面。 还没来得及打声招呼,就听市场主管突然轻咳一声:“李道长,您还没退吧?” 李忘生只好先回答他:“还没。是有什么遗漏吗?” 就听市场主管嘿嘿一笑,声音变得八卦起来:“那个什么,其实我也是受人之托哈。就是打听一下,您现在单身吗?当然这个是您隐私嘛,我就是帮人问问,如果不方便回答,我先给您道个歉。” “……”李忘生看着谢云流视频里瞬间黑如锅底的脸色,一时没作声。 “啊啊您介意的话就当我没问就行,”市场主管那边还在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是我冒犯了是我冒犯了。” “我——”李忘生忙开口。 “他已婚带俩娃。”谢云流与他异口同声,阴沉沉地造谣道,“还有什么想问的?” 市场主管:“……” 李忘生:“……” 市场主管失声惊叫:“总监?!” “您什么时候进来的……”他声音越来越小,逐渐失去人生希望。 “就刚才。”谢云流咬牙切齿,“开完会了?开完就退出去写你文档去。” “哦哦……”市场主管欲哭无泪地退出会议,“那我先退了……” 空气一时寂静下来。 主屏幕从三人变成两人,视频画面就又大了些。李忘生唇角抿着笑,看着谢云流气鼓鼓的脸。 “中午想吃什么?”李忘生主动抛出橄榄枝。 “不饿,喝醋喝饱了。”谢云流抱臂往后靠在椅背上,没好气地别了他一眼。 “好吧,刚想说我炖了汤……”李忘生状似遗憾地叹了口气。 “!”谢云流立刻竖起耳朵,“我就随口说说,你真炖了?” “是啊。你不是说想喝了?”李忘生抿着嘴笑。 “……哼。”谢云流生气地抖了抖腿,“我一下班就走。想吃上次你拌的那个菜。” “好~路上要慢一点,注意安全。”李忘生叮嘱道。 “知道了,”谢云流就又忍不住凑近屏幕,嘴角勾得老高,“等我回家。” 这是很普通的一个中午,一如后来的许多个日子。 向来去餐厅或靠订外卖解决午饭的领导,突然养成了回家吃饭兼睡觉的习惯,每天一派喜气洋洋,这多少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各种八卦一时应有尽有,有说老大隐婚了回家陪老婆的,有说老大高薪聘请了位超级牛掰的大厨的,还有说老大未婚先育赶着回家照顾娃的,总之听得人一愣一愣,大为震惊。 谢云流对此表示愤怒:“为什么就没人怀疑我单纯只是恋爱的?!” 李忘生但笑不语,被气急败坏的人掰着下巴啃了半天,十分不满地自身后紧紧搂住。 “……好了,我还有一部分没有默写完……” 好不容易唇舌被放过,李忘生抬手去揉谢云流的脑袋,试图安抚不安分的恋人。 “不让写。”谢云流抱着他往后退,连人带着椅子远离书桌,“现在是下班时间,加班内卷不可取。” “但我中午睡过头了两个小时……”李忘生眼看着电脑离自己越来越远,“只剩一点了,让我写完……” 谢云流充耳不闻,一直退到墙边才停下来,站在椅后抬起李忘生的下巴。 李忘生只好被迫仰视他,这个角度的谢云流看起来有些危险,视线下垂,嘴角微挑,有种说不出的阴暗之感。 “李忘生,”他眸色晦暗地上下轻抚着恋人修长脖颈,“你不会忘了,今天要做什么了吧?” “……没忘。”李忘生慌乱地眨了眨眼,红着耳根移开视线,“但是先让我写完……” 话说一半,上方俯视自己的人就骤然凑近,用双唇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唇齿相依间,温热的手掌贴上牛乳布丁般柔软光滑的皮肤,爱不释手地来回轻抚着。 “……回房间…好不好?”谢云流含混地问道。 “……嗯……” 椅子发出声轻响,坐在上边的人被抱着,大步走出书房。 “你说的魂交,要怎么做?”谢云流边啄吻着身下人软弹的耳垂,边低声问道。 李忘生捉住他黑暗中四处作乱的手,十指紧扣在一起:“口诀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谢云流握着他的双手压在枕边。 “闭上双眼,集中精神,在心中默背……”李忘生有些踌躇,“总觉得此法冒险,要不……” 谢云流可听不下去他这退堂鼓,低头就含住了那张开合的嘴,边跟他接着吻,边合上眼帘。 一套口诀默背完,李忘生再睁开眼,就看见谢云流周身融融白光更甚,是魂魄超脱rou身之状。 或许这就是天赋异禀……多少人专心致志默背都做不到的事,谢云流边接吻边背都能一次成功。李忘生暗暗惊叹。 而谢云流也在这时睁开了眼,看清李忘生模样后,顿时瞪着眼提出疑问:“你怎么不是粉的?” 原来他现在也能看到李忘生的魂魄了,本来还忧心魂魄会不会只是一团而已,没想到跟rou身看着也差不多,只是周身散发着盈盈的柔光。 ——但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他们都在一起了,李忘生还是白白的?! 想着他又反观自己,果然看起来也是白白的,比起李忘生柔和的白来,他自己甚至白得都有些刺眼,却唯独在那片白光中,找不到一点粉色。 “……”李忘生怔了怔,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然是关心这个。 “你不是说只要跟心爱的人确定关系,就会变粉吗?”谢云流伤心又失望地看着他,“难道你是在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李忘生见他这副样子,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急忙解释道,“我说的确定关系,是……是要……” 可他解释一半,又支支吾吾停下了话头。 “……”谢云流歪着脑袋看他,看着看着,突然想通了什么一样,又笑了,“我好像知道要怎么确定了。” 说完,他从李忘生的指缝中抽出手来,探向略微散乱的睡衣。 “要这样……对不对?” 纽扣轻易就被解开,露出其下掩藏的白皙。 魂魄不似石像化形的身体那般冰凉,温热而滑腻。他气息不稳地覆掌上去,轻缓动作间引得李忘生禁不住抬手握上他手腕,一双湿润的眼也腾起水雾。 这个活了千年的小道士,最初是那样羞涩地百般拒绝,除了牵手接吻,最多允许他抱着一同入睡,连忍不住多摸几下都不行。 可他又是那样全然地喜欢着自己,不过软磨硬泡几次,撒撒娇卖卖乖,再亲得他脑子转不过来,就轻易地同意了跟他试试魂魄交融。 谢云流太想知道自己究竟是第几世、究竟还有几世了,他还想知道恋人的一切——自己错过的一切——包括那个偶尔出现在梦呓中的“师兄”,他毫不遮掩自己的嫉妒,明目张胆地吃醋,以此换来恋人更温柔的对待和宠溺……他想:我不会让你等我太久,我可以放弃现在的一切,跟你回到那个山洞里,一起修炼,一起度过人生接下来所有的日子,这一世,下一世……你的每一世。 可还有太多疑问没有得到解答:现在的李忘生只是一部分魂魄,就算他真的修成飞升了,那时候见到的“李忘生”,还是现在这个李忘生吗? 他讳莫如深的过去,到底有什么不愿提及的经历? 他想知道所有的一切,知道飞升的秘密,知道如何才能跟李忘生永远在一起,知道李忘生究竟有着怎样的执念,才会这样执着地守在这个世界上,始终没有消散。 两个魂魄紧密相契,像一场献祭的仪式,彼此全无遮掩地交付,在nongnong夜色中,不顾一切地交缠。 “忘生……”谢云流气喘吁吁地笑道,“你变亮了……” “……轻…点……”李忘生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眼下湿红一片,“是你的福泽……在滋养我……” “我……滋养你……?”谢云流粗喘着加快动作,“那你……是不是就……没那么弱了?” “……嗯……嗯……”李忘生难耐地摇着头,“太…多……了……” ……太多? 谢云流可不同意这程度就是太多。他只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最好就这样从天黑到天明,再从天明到天黑,不停不歇,一秒都不要拔离。 他要永远跟李忘生在一起,不论rou体,还是灵魂。 “你看到了吗……”他持续不断地、近乎迷恋地颠弄着怀里的人,“我是……第几世?” “……第、第八……第八世……”李忘生紧紧抱着他,两个魂魄之间不留一丝缝隙,带着哭音回答。 “……第八世……”谢云流低喘着重复,“……原来…我也是第八世……” 抵死不休的纠缠中,紧密相连的魂魄逐渐从纯粹的白中渗出浅淡的烟粉,如云如雾,渐渐扩散至全身。 伴着李忘生隐忍的哽咽,谢云流终于看到了他一切的过去。 ——青梅竹马,从小长成。 也许李忘生自己都不曾注意到,他的视线,从始而终,都只执着地望向一个人。 少年时一场全心的倾慕,即便风雪倾倒,泣血诀别,跪倒在彻骨的冰雪里泪流满面,可那往后的所有日子,他都依旧坚持守望着,没有一刻动摇。 谢云流站在恋人长河般闪烁的记忆里,看着那个与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前所未有地,胆战心惊。 ——他是该庆幸,还是该感激? 庆幸李忘生的第八世,那场至关重要的劫,成功地被熬了过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光洁的面容逐渐挂上皱纹,年少满心认定的“他一定会回来”逐渐变成“他过得好就已足够”,每次漫长别离后艰难的相见,都伴随着难以逾越的、命定一般的鸿沟,他与他心心念念的师兄,像被命运cao控着,离彼此越来越远。 可即便如此,他竟依旧,一颗心满满当当地,只填满师兄。 也许是该感激的。 即便恩师亲手推近他们,那场彼此交托性命的大战落幕后,他的师兄仍没有停留。 一心武学,至清至明……就连最后一次谈话,也不过寥寥数语,就此分别。 ——该感激他,明明眼中写满了不舍,却还是没有流连。 如果不是他心甘情愿的放弃,李忘生也不会终于学会释然,只在感知到自己即将修成大道时,决定去见他最后一面,道一个别。 他看到李忘生攒了几十年的那箱积蓄,在山河动荡时被拿去换做整的,凡愿意下山济世救民的纯阳弟子,皆可领用。 到最后,只剩那么孤零零的几块,被他小心地收进布包里,留作最后一场远行的花销。 他的记忆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想必再后来,就是修炼圆满,成功飞升了。 …… 谢云流缓缓睁开眼,窗外一片阴沉,大雨倾盆而下。 他轻轻翻了个身,正对上李忘生澄净的一双眼。 “……云流。”一如既往清亮的嗓音,入耳格外动听。 “嗯。”谢云流轻声应道。 李忘生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看着他,温柔地,不安地。 谢云流想说些什么,至少在这个无限亲密过后的第一天,说些什么。 可他张了张嘴,哑然无言。 于是李忘生的眼睛,就在这样的沉默中,渐渐蒙上一层灰。 “……我该走了。”他怔怔道。 “去哪里?”谢云流终于找回声音。 李忘生就朝他笑了笑,那笑意不达眼底,却依旧温柔。 他起身捡起地上的衣服,披在肩上,回眸轻声道:“去我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