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盅
酒盅
霍以白大致讲述了他所了解的越郃处所及他治下的核心地区。暂且抛开府邸不谈,其实他的军营与军营旁的辕门校场才是他最常出没的地方。 越郃于西北片地拥兵自重,越家域地附近,牛鬼蛇神般的地方军阀层出不穷,其中互不统属,各怀鬼胎。 欲统一西北片地,只有合并治下周边散军,再分力对付与逐个击破。而眼下情形只有拿着第一个吃螃蟹的魄力出来,借助东南世族的势力平定镇压周边。 而他此番不计前嫌、有意结交的目的也正是在此。西北东南两地一直彼此忌惮,鲜有交集,更别说结交之谊。 而此番交涉,双方都退让一步,刺阁甚至更诚意满满。 陆涟和霍以玄聊到过这个层面。只不过她始终没有过问为何霍以玄能如此放心地把此等重大的外交事物外派给一个来路不明的编外人员? 霍以玄或许有自己的考量,这里她无从知晓。 北地空阔,催马扬鞭,身后就是绵延不绝的苍茫草原,放眼是不见葳蕤的群山,偶有结伴的灰鸟,扑棱双翅。 陆涟鲜少骑马,如今真切地感受到了策马扬鞭的奔腾快乐。 东南水草丰美,却养不出北地壮硕的骏马。如果抚摸过北地骏马的脊背,都能感受到皮毛底下的伸缩跳动的健硕肌rou。 一路骑行至郃军地的治所,远远见陆涟着越家军服,看守的人也就放行了。 领地校场中在策马习术,围观的不在少数。密密麻麻三五作堆着。 陆涟扯住缰绳,稳定马身,为了掩人耳目,她下马向人群走去。 西北多用北语,陆涟勉强可以听明白:是越郃将军克敌凯旋,部下在为其接风洗尘,演习马术庆祝着。 沙场因为马儿踢踏扬尘无数,现在人多眼杂,陆涟选择按兵不动。而且沙场全是扬沙,在这里久待对呼吸道不好。 北地基建不如东南,赏乐的项目也少之又少。于是人们把目光转移到平日里的坐骑身上,想着法子于马儿身上玩出花样。 比方说在马上倒立,站立,叠罗汉,又或者是射箭,做着一些列各种高难度的马上动作。 乐鼓欢腾中,为首表演的汉子,只见他垂直着上身,膝下稍稍向后方弯曲。无论做出何种动作,都仅仅是上体稍动,下体位置则全然不变,好像钉在马儿身上。 一路策马而驰,过了多时也无倦容。 几番精彩绝伦的表演后,又是一阵更激昂的乐鼓,然后就看见人群中簇拥着一个高大的男子,只是被人群挡着,一时看不清面容。 看着这众星捧月的架势,一定就是越郃了。 人群中再次爆发惊呼,原是越郃跃于马上,左手捧着酒盅,纵马饮于其上。过往橼属都提酒捧盅以迎。 仰头酒尽,他将酒盅往上一抛,执缰侧离,一个反身,接过酒盅于手上把玩。 周遭士军都蠢蠢欲动,为首胆大的几个已经冲上去夺那彩头。越郃反倒避也不避,松开缰绳,只轻拍马背,调转马头,往陆涟的方向冲来。 人群自动绕开一条小道。 陆涟提绳遛马,向侧边慢移。挤到靠近过道的位置等待着,远处小点渐渐有了清晰的人影,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轰然响起。 好机会!她侧身挤开那些汗淋淋的脊背,借力轻跃至马背,直立于其上。内心卡着数,待到位置正好,运气一踮。直接跨到越郃的马后脊上,扶着他的肩头,扯下那酒盅。 越郃反手叩击,陆涟哪能如他的意,撑着他的肩,反身趁着颠簸往下一跳。 马儿已经抛开人群跃行有一段距离。陆涟被赶来的人群团团围住。她把酒盅勾在手里把玩,抱胸看着越郃勒马回身。 越郃的马喷了一个响鼻,像是控诉一般。 来者是一个憔悴艳丽的男人,似乎受了伤失血,脸庞苍白,眼下稍许的青黑。但是这并不能掩盖他的颜色,有一种病美人的感觉。 在陆涟这里,对男人最高的评价就是美人称呼,鲜少有男子能也容得美人名号。 而如果单看脸,她会有一种越郃原是扶风弱柳的感觉,这张脸太有欺骗性了。 但是他的眼神又是那样的顽固,可以用这样的词吗?这个男人看起来相当固执,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琥珀色的瞳目粘连在她脸上久久不移。 陆涟仅看了几秒,就意识到自己在北地,别人的地盘。该死的!她暗骂一声,连忙双手递上酒盅。 良久,无人接。陆涟再抬头就对上越郃的审视的目光。他的嘴角忽然弯上去,透出令人发冷的微笑。 他的打量比陆涟预料还要久很多,久到她的手都发酸了。 “你是哪部的军士。”越郃启唇,终于肯接下那酒盅。 “丹部。”陆涟沉声道。 人群中爆发惊呼,丹部也有人来吗?果然丹部多是骁勇辈,身手了得,胆识过人。 “丹部好啊,都是好儿郎,此番接了将军的彩,重重有赏!“越郃身侧的一个看起来颇得器重的汉子突然走过来朗声大笑称赞。 “刺奴,你说怎么赏的好?”越郃下马,站于离陆涟一丈多的距离。陆涟半蹲着,正好越郃长身,为她挡去阳光。 “依奴说,自然是美酒美人.......沙溪的美人这么多,让小军士挑一个入帐。“ “你真的愿意?”越郃面色一沉,又用那种沉静地目光死死盯住陆涟。 陆涟只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觉得一阵莫名其妙。 汉子说着走上前去,拍拍陆涟的肩膀。他很是叹服这个小子,估计是谁家才放出来的,真是个厉害的愣头青,敢和大将军争东西。 汉子手劲儿大,陆涟被拍得差点重心不稳,往前扑棱。 “刺奴。”越郃明显更不悦了,他走到离陆涟更近的位置,近到陆涟可以闻到他身上白梨的香味。 现在呢,她抢到了酒盅已成事实。摆在她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随波逐流,接过这点赏赐,然后开溜;二是见机行事,自己开口提点别的要求。 “看小弟兄身手敏捷不如来某麾下,你可愿意?”越郃继续把玩酒盅,话语很随意,但是他抿着的嘴唇暴露了紧张的心态。 “不愿意。”陆涟也有样学样,拒绝道。 她不接抛来的橄榄枝,只是觉得他心思深不可测,难以度量。贸然在他身边,恐会打草惊蛇。 “不愿意吗?”越郃审视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接着在她的身上游离。 陆涟反而扬了扬下巴,显出傲慢的神色。她如此有恃无恐,一来这里无人认识她,二来越郃听闻是个脸盲,后续再见面八成是记不住她的模样。 “服膺圣训,我而今抢到酒盅,只愿祝将军,平安无虞,仅此而已。” 平安无虞,越郃把这个词放在心里咀嚼,他微微眯起眼,压抑住内心。 ”那好,刺奴,你带这位去领赏。“他的语气好像如释重负,但又有些切齿的意味。 “稍慢。”陆电光火石之间,陆涟又改了主意。入麾她得以近越郃身,如果能借此打探到忘生萱的位置,哪怕届时刺阁和越郃谈崩,她也可盗走忘生萱回去复命。 多划算的买卖。 “临时变卦不是你的风格。”越郃嗤笑一声,很轻很淡地吐出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