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鼎登高

    秋闱放榜，凤城取一百二十人，我三叔周滈排在二百名以外，本已落榜。统管凤城的江州牧，是周老太君的娘家弟弟，他未同自家大姐商量，就擅自做主，以莫须有的罪名惩处了榜上排一百二十名之人，又私下运作，将周滈补上去以假充真，所以周滈才得以榜上有名。

    我去陈家回来的第二日，正赶上重阳佳节，睡到日上三竿的我被香儿摇醒，睡眼惺忪的我听到外头鞭炮声不断，问发生了什么，香儿说那是老太君的弟弟江州牧上门贺喜三老爷高中，我问多高，听到是吊车尾后，我被逗乐了。

    香儿说江州牧一家要随我们一同登高，老太君刚还问我起了没，香儿一听就连忙来叫我了，我捏捏小丫头的鼻尖夸她机灵，随便套了件外衣就走出去。

    来到府门外，我瞧见一堆人站在十几辆马车前，似乎就等我了，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嫩爹一瞧我来了，阴阳怪气的一哼：“你终于舍得来了，全府上下就等你一个，好大的派头！”他一挥袖，率先钻进马车。

    我娘让我别理他，说他就爱耍当爹的威风，在外人面前屁都不敢放，边数落边把一个木盒装的粉色精致糕点塞给我，说：“这是宫里赏的花糕，你拿去填肚子，去了九鼎山，要到晚上才有的吃，你这早午都没吃饭的贪睡虫，没为娘就等着饿死吧。”

    “还是娘对女儿最好了，处处为女儿着想。”

    “你这小嘴是甜，怪不得能把别人家的女儿哄到手。”

    哦豁，我娘也知道我那些事儿？谁告诉她的，祖母，我嫩爹，还是爱管闲事的三叔？

    见我疑惑，我娘摇头道：“别猜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那点风流账，府里上下估摸着也知道得差不多了。”她警告我：“这事儿，你若玩玩那还好，你若当真了，那可就要大祸临头了，知道不曾？”

    我把一块花糕塞进嘴里，含糊其辞，不回答她，只一个劲儿夸这糕点好吃，抬头看到祖母正招手唤我，我见坡下驴，辞了母亲，去到祖母跟前，走过去看到涤心也在，主动向她笑了笑，奈何对方依旧冷着个脸，一副不愿搭理我的样子。

    “给你介绍一位府上最淘气的小鬼儿。”祖母拉着一位十七八岁的蓝衣姑娘，笑着让我快过去，说这是她的娘家外甥，让我叫她姨姑。

    “比我大不了几岁，就成我姨姑了？”我惊讶。

    祖母笑道：“你姨奶奶出生得晚，比我小了几十岁，虽然江丫头年纪跟你差不多，但按辈分，你就是她的姨侄女。”

    “姨姑叫什么？”我接受得也快，嬉笑着问起面前jiejie的姓名。

    “江忆仙。”

    “真个仙气十足的名字，不像我，名字都是些谷子啊野草什么的。”

    江忆仙被我逗笑，一同被喊过来认人的三房四房小辈，听我这样自贬，不由得想到她们自己的名字，三房堂妹周穗与四房堂妹周稞胳膊挽着胳膊走过来，笑骂我道：“堂姐这样说，那我们成什么了？”三房的堂弟周稷也在一旁帮腔。

    这三人表面跟我和气，实则笑里藏刀，明里暗里找机会贬我。

    “姨姑切勿跟我这堂姐走得太近。”周稷的话说一半藏一半，勾得江忆仙好奇心突起。

    “哦？为何？”她问。

    周稷道：“我这堂姐啊，最好女色了，姨姑这般美貌之人要是跟她走近了，还能落得好？”说罢，他又笑着看向我，说他刚才都是玩笑话，让我不要多想。

    “原来是玩笑话，我还以为是你皮痒了。”我也笑着回他，表面功夫谁不会做？他想演我就陪他演喽，不过他这顿打是逃不掉了，我必在山上找个机会把他拖走打一顿。

    “稷儿，你去与你父亲同坐一辆马车。”周老太君以男女授受不亲为由遣走了他，又拉着江忆仙、涤心、周稞周穗同乘一辆马车，我也要上去，周老太君鼓嘴一笑，“阿蛮休要胡闹，你以为你跟你堂弟就有什么不同了？你比他还要危险，去，回你娘的马车里去。”

    “祖母……我也是女儿，怎么就不能和你们一起了？你偏心……”我的控诉没有效果，最终还是被两个车夫抬着送到了我娘马车上。

    颠簸的马车里，我恨恨吃着花糕，心里想着的却是后方马车里那几个神仙一般的jiejiemeimei，没多久，木盒中的点心就见了底，我娘以为我饿急了，懊悔没多带些点心出来，又安慰我说去九鼎山登高虽然不能停留吃饭，但可以去山上庙里喝菊花酒，吃些菊花糍粑充饥，也能捱到晚上回来了。

    她不知道，我不是馋吃食，而是馋美色，知道有几个美人近在咫尺，却不能看不能亲近，这对我来说可是太煎熬太虚度光阴了。

    “对了娘，大房家的怎么没来？”我不是可怜大房小辈，而是想起周湮那个老混球，要不是他从中作梗，楚楚也不至于那么快就嫁到陈家去，我俩也就不会两地相隔。

    秦连横问：“好端端的，你怎么问起他们来了？”

    “哦，几日前听别人提起过，说大伯在为陈家做事，伯母还同他正闹和离。”

    “你听闻的倒不假，你大伯母是想和离，但和离了，她又无处可去，所以消了这念头，以带孩子回娘家省亲为由，晾你大伯几天，让他好好反省悔改。”

    “我看他是改不了啦。”我悄悄嘀咕。

    “你说什么？”我娘问。

    我笑说没什么，又指着前方说到地方了。

    “你大伯是个真混蛋，拿全家的脸面往地上掷，你可别跟他学。”

    “放心吧娘，我才不学他。”

    九鼎山巍峨轩俊，马车才行到山脚，我就迫不及待从还在驾驶的车上一跃而下，放下拎在手里的裙摆，理了理褶皱，头往后转，去瞧祖母马车，见江忆仙要下来，我眼尖地跑过去扶她下车，对方用那酥糯好听的声音向我道一声谢，我整个人的魂都飞了，脚底轻浮，像踩在云端一样飘飘然。

    见我一副看呆的傻样，江忆仙捂嘴轻笑，她没见过对自己献殷勤的女子，私心里觉得新鲜，好奇心驱使她没忍住多看我几眼，我被她看得有些害羞，脸红地移开目光，余光里瞧到涤心也要下马车，忙又去扶她。

    “多谢，不必。”涤心避开我去扶她的手，不领我的情，坚持要自己下车。

    我的手尴尬地捏了捏，又去扶要下车的祖母。目睹一切的周老太君笑着搭上我的手，嘴里说着：“我是托她们的福了，还有这个造化。”

    我也笑，陪周老太君走在队伍最前头，慢慢往山上爬，道：“我就是来扶祖母的，祖母说这是谁托谁的福？”

    周老太君宠溺地骂道：“你就是应龙托生，既功德又祸害，叫人又爱又恨。”

    “我这个祸害想求祖母一件事，不知祖母答不答应？”见她心情好，我趁机道。

    “何事？”

    “今天这个日子，一家人团团圆圆才好，我听闻大伯改了许多，想请祖母派人请他一家回来，一同吃晚上的家宴，家宴家宴，一家人不齐怎么行？”

    “你怎么突然为他说话了？”

    我自然不是帮他，非但不是帮他，还是要借着这次的家宴揭开他的所作所为，叫他面子里子一块丢，里外不是人，让祖母彻底对他寒心，这是他应得的，这就是算计我的下场。

    众人登高赏景插茱萸用了半日，途中，我那三房堂弟周稷借口问佛法，一直缠着涤心谈东谈西，看到一处景色就指给她瞧，涤心明显被他扰得不耐烦，又因只才初次见他，不好在众人面前拂他面子，忍了半天，在周稷说她肩头有落叶要替她摘去，他伸手过来时，她终于忍不下去，退开一步严词告诉他注意分寸。

    周稷见府中长辈全在那边亭子里歇息，没人注意山壁这边发生什么，他逼得涤心倒退几步靠在壁石之上，原形毕露道：“装什么清高？别忘了，你这是在周府，你若想在府上长呆，不如嫁给我作妾，这样你就能名正言顺留在周府，而不是像眼下这样打秋风吃白食。”

    “周四公子，请你让开！”涤心拉下脸来，奉劝他不听后，她抬脚狠狠踩向他脚趾，周稷面露猪肝色，哇一下原地抱着单脚跳起来，涤心从容从要赶去解救她的我面前走过，我被她反抗的举动惊艳，知道她是个彻底的外冷内也冷的人儿了。

    我笑着警告周稷：“她是祖母带回来的，你要是有什么歪心思，我劝你收收好，动了她，我不会让你好过。”

    周稷险恶一笑，反问：“怎么，就许你有歪心思？你在外头有了相好，却不准我有么？我偏要得到她，等着瞧，我纳她，可比你容易多了。”

    我抱起双臂，走向他，装作不小心地踩到他另一只脚，看他脸色由灰变青，我笑道：“哎呀，我不是故意的，别以为你老子花钱捐了个榜，你就能鸡犬升天了，我就算外头有相好，也是你情我愿，不像你，腆着个鸟脸sao扰人家，是，实话告诉你，我是相中她了，所以，离她远点，你不会想尝试后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