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嫉妒

    白蛇轻轻释放出些许妖气，让房间处于半结界内的状态，它想和兰珊说说话，说什么不重要，只是些许闲聊，而它不想让隔壁的百川听见。

    兰珊躺在松软的被窝里，她的身体实实在在感到了虚弱和疲倦，但想到今晚要进行的“重头戏”，她又无法安然入眠，精神很是亢奋。

    为了安定自己的心，说服自己接下来所作的一切是有意义的，也是必须要做的，她开始回忆和敖潭有关的日子，因为这些记忆里也都有着白蛇的参与，所以她总会在说上几句后，提到它当时是如何如何的。可从她袖中爬出来的白蛇元神，却趴在她的枕头上，尾尖一下一下地扫过她的下颌与脖颈，只听，不发言。

    兰珊发现了它的异样，于是很直接地问了出来，“小白，你怎么不说话？”

    白蛇叹了口气，“你要我说什么呢？”

    兰珊被它反问得怔住，终于发现它的情绪有点不对头，“小白，你怎么了？”

    小白蛇从枕巾上昂起头，“我是妖，记性可比你这个人要好太多了，这些事情你都没忘记，我当然也都记得。可兰珊，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我记得你也记得的事情？你难道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吗？”

    兰珊手指一勾，它就绕上她的指尖再游上她的手背，吐着蛇信子的蛇口轻轻啄了一下她葱白的指尖，鲜红的细舌与寒光一闪的毒牙让人觉得这项动作危险无比，但兰珊却表情平静甚至感觉自己被安抚了——在他们之间，这本是无比稀松平常之事。

    她屈起另一只手的手指摸了摸小白蛇的脑袋，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我要是没喜欢上这三个人，就好了。”那就不会在意他们之后的痛苦与愤怒，自己也就会觉得轻松许多——她可真是既没有心，也没有良心，到现在还想着要让自己好受点。

    白蛇留恋她指腹的柔软，歪着脑袋追逐她的手指，意味深长地接了一句，“你要是没喜欢上敖潭，就更好了。”

    兰珊闻言无奈地一笑，破天荒赞同了它的话，“你说得没错。”

    白蛇万万没料到她居然会这么回答，一时间怔住了片刻，而后因在百川回来前与少女的对话，而郁结在它心底的种种不快，仿佛从阴雨阵阵突然就雨霁天晴，那团浑闷之气也一瞬间悉数散去。

    看到元神状态的白蛇rou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兰珊松了口气，它对于一切会惹得她情绪低落的男人都不喜，不管是敖潭还是青宇师徒三人，即便很多时候连她自己都很清楚，这些都是她咎由自取，但白蛇却永远一边支持她所作的一切决定，一边单方面讨厌其他人。

    这让她觉得很内疚。

    还是睡不着，她随意地另起话题，问出了之前心里的疑惑，“小白，你为什么不喜欢百川送我的冰糖葫芦？”

    白蛇付出极轻的“嘶嘶”声，“我哪里是不喜欢冰糖葫芦，我是不喜欢他拿冰糖葫芦把你骗走。”

    兰珊啼笑皆非地斥了它一句，“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被一串冰糖葫芦骗走，他对我很好，你也看到了。“

    我确实看到了，他是很好，可是，难道……我对你不好吗？

    心底的想法差点脱口而出，白蛇却强压下去了这些冲动，轻描淡写地说道，“好吧，其实我是嫉妒他。”

    明明只是胡诌的一句戏言，可说完白蛇自己都愣了一下。像是黑幕沉沉的夜空被黎明撕开了一道口子，有一束光趁机投射下来，隐约照亮了心底的角落处，那是它自己从未正视、也根本看不清的某个地方。

    幸好它现在是元神小蛇的形态，只要它低头吐几下蛇信子，就能完美掩饰自己的神情。

    兰珊当然只觉得它是在说笑，倒是饶有兴趣地接着问，“哦？你嫉妒他什么？”

    我嫉妒他能拥有你，我嫉妒他可以得到你的人和心。

    白蛇被心底陡然冒出来的念头惊了一下，一瞬间脑海中又开始飞闪而过许多模糊不清的画面，它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疼，差点咬到自己的蛇信子。

    它再一次庆幸自己现在是元神蛇形状态，突然趴下也不会引起少女的怀疑。

    嘶嘶——头好疼啊！

    小白蛇佯装惬意地蜷起来，盘住少女纤细白皙的手腕。

    “我嫉妒……你叫他哥哥。”话语间拉长的停顿，仿佛是因为它想故意卖关子，实则是它脑仁疼得直抽，顺口胡诌。

    “啊？”兰珊一阵错愕，随即捂着嘴闷闷发笑，虽然知道白蛇设了个半结界，她也不敢笑太大声，在这一刻，她的各种混杂着愧疚、紧张、担忧的情绪，都被白蛇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给逗没了，“怎么着，你还想听我叫你哥哥吗？”她眼眸一抬，柔软的眼波像是夜晚的风，吹拂过白蛇的心头。

    其实这话一出口，白蛇从头疼众分出一小撮精力想了想，发现自己倒也不是全然胡诌，正好一阵疼痛缓了过去，它“啧”了一声，“怎么就不能想了？我本就比你年龄大，从小带着你，让你叫声‘哥哥’我也是实至名归。”

    “你不是‘白爷’吗？这一下降格成‘哥哥’，不是委屈你了吗？”兰珊抿嘴继续逗它。

    “那是爷们儿的爷，是大老爷的爷！”白蛇翻了个白眼，语气带着点可爱又故意的嚣张跋扈，“快，叫声‘哥哥’来听听。”本是有意把自己刚刚的异常翻篇，但它也的的确确越说越来劲，“你看我这么英俊多金帅气年轻还妖法厉害，给你个机会叫‘哥哥’，还是你赚了呢！”

    浑然不觉它现在是元神小白蛇的状态，跟英俊帅气等等完全沾不上边。

    “别闹，”兰珊当然不会如它的意，指尖在它头上点了几下，“想我叫你哥哥，你还是等下辈子吧。”

    白蛇哼了一声，“要是有下辈子，我指定住你隔壁，从小就让你叫我‘哥哥’。”

    兰珊取笑它思虑不周，“这么想当我哥哥，你怎么不干脆直接跟我投胎到一家？”

    白蛇也怔了怔，是的，它刚刚几乎下意识就排除了要与兰珊成为血亲的选项，明明这样会更方便，可它却潜意识觉得有哪儿“不方便”。但它口头上答得可一点都不慢，“就得不是亲的，你还心甘情愿叫我哥哥，才显出我的本事！”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嫉妒心和好胜心？兰珊听了又忍不住想笑，接着，两个人还扯了些许别的话题，她精神放松后，终于睡了过去。

    小白蛇游到枕头上，静静看了看少女沉静的睡颜，它无声地吐了吐蛇信子，似乎是想触碰她，又似乎只是叹了口气。然后，它才从她的衣领处钻回她怀中，打算也休息一下，毕竟它还有伤在身，而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半夜时分，少女在白蛇的呼唤中醒来。

    她起身披了一件衣裳，赤足下了床，打开了房门。

    在开门的一瞬间，她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决绝。

    而一直在她隔壁房间的百川，也几乎是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他听见少女开门的动静，又辨别出空气中渐渐浓郁的妖气，心头登时一紧。他悄无声息地也开了门，保持着距离远远跟在了幽魂一般慢慢前行的少女身后。

    夜色中，她的身姿格外单薄纤柔，踽踽独行的背影让他分外揪心。

    百川注意到少女没有穿鞋，之前她走山路未穿罗袜光脚穿鞋履，他都担心她会被飞溅入鞋内的小砂砾磨到脚，而如今，光是一想到那双秀气雪白的玉足正毫无保护地一步步走在泥土路上，他就恨不得把那蛇妖碎尸万段。

    先前离开兰珊卧房没多久，他就收到师傅青宇的传音回复，他们会立即赶回来。

    而算算此刻的时间，大约也就不到半个时辰了。

    有他在，有大阵在，就算没法一对一解决白蛇，但要想护住兰珊并拖住它，定然绰绰有余。

    且让他看看，这蛇妖不惜危险潜入含元殿，阴魂不散地缠着兰珊，半夜还诱使她外出，到底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