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

    林渝野家来了只寄居蟹。

    说来也挺有意思，高三开学前的暑假尾巴，天闷得人烦躁。

    那天闵夏穿条长裤，脚上一双不知年头的白色板鞋上沾满了黄泥。小姑娘热得小脸通红，一双大眼睛漆黑，正偷偷打量着四周。许是刚来到陌生环境，神情怯生生的。

    林渝野居高临下站着楼上，两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彼此视线就这么在空中交汇。

    他淡漠打量她两眼，又收回去。

    闵夏忍不住继续看他。男生个高腿长，碎发凌乱应该是刚睡醒，随意搭在栏杆上的手骨节分明，看起来实在是清风霁月。

    “渝野，快下楼来。”身旁的江晶女士喊。

    男生应声。

    “这是我儿子，叫林渝野。”江女士热情介绍，“他也念高三，只比你大几个月。”

    闵夏小声嗯，在心中默念了三遍记下他的名字。

    后来再想起和林渝野初见的下午，闵夏的记忆，只有炙热的烈日，燥动的夏风和扑通直跳的心率。

    寄居在林渝野家里这事，是她主动联系江晶的。

    江晶女士两年前被闵夏母亲所救，在她那个又穷又破，怎么也不配称作“家”的地方住过一周。

    江晶知恩图报，回去后大手一挥便资助闵夏学费至今。两天前，江晶接到一个异地电话，小姑娘哭着求她帮忙转学。善良大方的江女士听后，二话不说将闵夏接了过来，毕竟林家的钱多到就算是再来十个闵夏也养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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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烦大家安静一下，班里来了位新同学。”

    吵闹声此起彼伏的教室里，黎明耀试图控制混乱的局面，但显然没两个人搭理这位慈祥又位卑的班主任。

    不是这群孩子难管，而是根本不敢管，也管不了。

    就算是校长来了，也得对着他们低头哈腰。要是得罪了哪家少年小姐，怕是以后在这圈子里都难混。

    黎明耀面色难堪，踌躇着如何是好。

    正这时候，教室后排响起不耐烦的啧声。

    黑笔在指尖灵活一转，林渝野漫不经心扫视两眼，最后定在门口。

    离得最近的一圈人率先识趣地闭了嘴，瞧着气氛不对，其他人纷纷立刻收了声。

    毕竟没人想惹上林渝野这个小霸王。

    黎明耀投去感激的目光，然而林渝野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趴在桌上睡起了觉。

    “那么我们请新同学进来吧。”

    怕吵到这尊大佛，黎明耀不自觉降低音量，哪里还敢带头鼓掌。小姑娘走进来时，并没有引来底下人的热烈欢迎。

    不施粉黛的脸蛋又纯又净，比化着精致妆容的女孩们还要漂亮。

    可惜穷酸、不会打扮。

    台上女孩一身洗过无数次的褪色长袖，再配上一条二十块的长裤，浑身上下都写着穷人二字。大概是她的打扮太过格格不入，女孩们咯咯作笑，男孩们无趣地切了声，嫌弃地移开了眼。

    闵夏对此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知道，从拨通江晶电话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越界了。

    尽管没几个人在意，闵夏还是按照流程，迅速做了个自我介绍。

    “闵夏同学坐在……”黎明耀扫了圈教室犯起难来。

    整个教室只有林渝野身边的座位还空着。

    林渝野从不和人做同桌，这点他是清楚的。

    可眼下也没办法，教室其他地方找不出能再塞套桌椅的合适位置。

    “……先暂坐到最后排那张空桌吧。”

    他说得十分不确定，视线一动不动观察着林渝野。

    大佛动了动，好在没抬头。

    许是看闵夏穿得实在是过于朴素，黎明耀已经自动将她划入同受压迫阵营，悄声提醒，“下周开学考试后会换座位，你先忍忍。”

    闵夏点点头，攥着书包走向林渝野的位置。

    所有人的视线，与动物园里观赏旧世纪野民的贵族富人并无任何差别。随着脚步移动、停留，闵夏有些不舒服。

    林少爷脾气不好，这是公认的。

    他们等着看闵夏出丑，笑话她的狼狈。

    走到林渝野身边，那股干净禁欲感就扑面而来。

    “林……”话刚出口，她迅速一转，“同学。”

    林渝野不想和她搭上半点关系，这点闵夏心知肚明。

    林渝野抬头，目光清冽如水。

    “可以麻烦你起来一下吗？我想进去。”

    心尖好像被掐了下，闵夏紧张地揪着书包带，感觉心跳不正常的快。

    教室的呼吸如同被生生堵住，大家都好奇大佛会作何反应。

    有暗暗打赌林少爷会直接叫人滚的，也有押女孩的小书包要被扔出窗外的……

    清冽的气息铺散，林渝野慢条斯理起身，而后长腿一迈，在里面位置坐下了。

    他一言未发，枕回了臂弯。

    显然，外面的位置留给了闵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