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闻其声

    顾子颜是先听说秦钦的八卦后认识这个人的。

    据说这位年轻有为的秦总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虽是英年早婚，但在公司不吝与各路美女密切往来，有小三小四一众人等数不胜数。奈何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再游刃有余也有翻车的时候。只是他这个车翻得有些大，直接把原配翻到公司来了。不知当时是撞见了什么难以启齿的场景，当场殴打起了小三，保安都没拦住，直接闹到了警察局，可谓是把这一桩八卦趣闻推到了法制栏目的高度上。听闻后来原配大闹离婚，这一桩高管丑闻也在公司明里暗里的流传起来，留下的都是扼腕叹息，以及投向秦钦的各色目光。

    “业务拓展部的同事怎么想的？”感受到左手边被暗戳戳怼了几下，顾子颜才回神，正对上秦钦审视的目光。

    “我觉得这个设想很好，是有价值的...”顾子颜开口，“但是”二字还没说出，却被截了胡。

    “我觉得这个应用没有实用场景诶，我想不明白它的用途是什么。”左手边的明嫣开口，是她一贯的风格，直截了当，但又把自己放在“不太聪明”的低位，不会让人不舒服。

    她注意到秦钦的眼神顺理成章地转移到了杨明嫣身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兴味和满意。秦钦也不恼，反而追问下去：“觉得哪里没有实用价值？你们平时的实用场景又是什么样的？”

    得到这样的反馈，明嫣自然开心地侃侃而谈起来。顾子颜乐得见焦点不在自己身上，反而松了口气，却暗自提醒自己不能再走神了。

    秦钦并不是她的直属上级，其实是隔壁技术部的领导。这次是因为他们部门琢磨出了一个新的应用，但是遇到了点困难，所以叫她的老板派几个业务拓展部门的同事过来一起讨论。都是一个集团嘛，这种小忙当然是不能拒绝的。但是谁也都明白，这种纯帮忙、不讨好又耽误时间的会议，当然是能划水则划水。除了杨明嫣这个笨蛋美女以外，其他老油条都沉默地、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复着，俨然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还挺佩服秦钦的。明明自己刚捅出那么大的八卦，还能在公司里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不仅任由别人审视指点他，且依旧能面色如常地跨部门拉这么多人开会。她已经可以预想到这个会议结束，又会多几个人背地里蛐蛐他了。

    明嫣不仅聊完了自己平时工作中的需求场景，还给他们应用的开发方向提了不少建议。虽然落地性有待推敲，但其中不乏一些让人眼前一亮的想法。

    秦钦当然是越聊越高兴，手中的笔不自觉地转动起来，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很受启发，看向杨明嫣的那双桃花眼也带上越来越多的欣赏之色。

    那欣赏的神色已经浓厚到让顾子颜分辨不出来是因为明嫣的聪明还是因为她的美貌了，又或者是发现一个如此貌美的女同事还如此聪明的惊喜。

    她是不爱以流言树立对一个人的认知的，但奈何秦钦的花边新闻桃色太重，她真的很难不先入为主。正当她准备开口破除这两位间越来越暧昧的氛围的时候，有人倒是比她先坐不住了。

    “这位同事你很有想法，看得出来你也对我们的目标平台很了解。你看我们这帮老男人，现在都不知道社媒上的小姑娘们喜欢看什么、发什么了。这样吧，不如你帮我们根据现在跑出来的数据重新撰写一下关键词怎么样？然后我们拿着新的关键词再做技术测试。”说话的是数据部门的一个中年男人，有点瘦，有点秃顶，看似真诚的笑容却被他眼镜片下虚伪和小算计彻底出卖了。

    果然下一秒，会议室里出现了短暂的沉寂。

    人人都听出来了，这是想趁机把活儿推给这个爱表现的小姑娘。当然，可能还可以顺便把下次自己数据效果不好的锅甩出去。

    杨明嫣虽然爱表现，但也不是个纯傻的，所以自然咬了咬唇没有接话，把目光投向了秦钦。

    秦钦此时后背靠在椅背上，重量致使椅子前两支脚微微离地。他一只手摩挲着下巴好像在思考，另一只手仍旧有意识没意识地摆弄着他的那支笔。

    杨明嫣求救的目光自然没有得到她预想的回馈，却没有收回目光，仿佛希冀秦钦能抬头一下和她对视，那就会马上明白她的意思了。

    只有顾子颜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秦钦不是恰好没抬头，是故意不想抬头罢了。这个时候他的沉默处理，其实就已经是作为老板的回应了。

    可是因为无法继续推进，大家的目光自然而然都转向了在座职位最高的人——秦钦。于是在短暂沉默了两三秒后，秦钦还是开口了：“内容端关键词确实需要业务拓展部的同事协助，技术部的人不懂这些。”

    这是一贯的，来自老板模棱两可的话术。不说“怎么协助”，不说“怎么划分责任和工作量”，但是态度上又隐隐表明了，他其实是希望业务拓展部的同事能主动乖乖把这摊活儿领走。这样最后才能出好结果，他作为老板才能做出能向上汇报的业绩。

    顾子颜上班这么久，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还听不明白她就别干了。

    微微叹了口气，在沉寂的、都在假装思考、无一人说话的会议室里，她开口了：

    “目前数据导出的关键词数量有多少？”是她一贯的清清冷冷的声音和淡淡的语气，但却是当下唯一一句推动实质进展的发言。

    “2000条左右。”眼镜男见甩活儿有望，自然赶紧回复。

    “太多了，不可能人工手动一条一条做修改，只是模型测试阶段你们也用不到这么多条。”顾子颜很快在脑海里厘清思路，“不如就用现在你们展示的一百条的demo，刚好是每个类别下的典型内容。我们可以rewording每一条的关键词，替换成用户熟知的语言。但是后面的具体内容不会动，刚好留下来给你们下次测试做对比。”

    眼镜男有些愣住，一时没接住。似乎是没想到对面这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姑娘思路和口才都这么好。短短几句话既满足了老板的核心诉求，又把本要分给她们的工作量减少了好几倍，还留意到了效果和责任分割的问题。

    “可以。”秦钦开口了，这是他在这个会议上第一次跟她说话，“按她说的做。”

    这就是拍板了。虽然猜到秦钦会同意，但是他答应得这么快还是让顾子颜有些意外。她还以为他会继续坐山观虎斗一阵呢。

    秦钦看向这个刚才会议中一直走神和沉默不发言的女孩，这么看来她刚才倒也不是一点没在听。脑子转得快，表达也清晰，只是这样更显得她之前事不关己的做派让人讨厌。

    秦钦正想着，却猝不及防对上了女孩抬头后清澈的眸子，不由愣了一刹。

    女孩开口，声音清脆而专业：“这个需求您什么时候要？”

    秦钦压下自己有些乱的声线，平稳道：“明天。”顿了两秒，他又补充道：“明天下班前。”

    嗯，果然是资本家，顾子颜忍不住心里腹诽，但面上还是一切如常。

    “好的，”她回复，随后看向眼镜男，“劳烦这位老师把这一百条数据的表格发给我。”

    “好的，我回去整理下就发你哈。”眼镜男看事情也算解决，自然也没再纠缠。

    “您现在直接分享给我呗？正好打开着呢，共享文档就可以，我叫顾子颜。”顾子颜微笑说着，语气却是毋庸置疑。

    顾子颜...这个名字在秦钦心里默默地转了一圈，还真是拗口。

    “还有我！我叫杨明嫣。”杨明嫣见眼镜男迫于压力打开共享，赶紧把自己的名字也报上了。于是眼镜男只好在众目睽睽的投屏之下把链接共享给了她们俩。

    顾子颜满意地笑了笑，这样才能防止扯皮。适时地嘴甜赏了一句谢谢给眼镜男，然后合理地拉着明嫣告退了。

    秦钦看着那道身影走出门外，神色不明。

    后半程的会，秦钦难得地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