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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郊区公墓里。这个时间不早不晚,整个公墓陷落在冷清和寂静中,白色的大理石像结了厚霜,冷得人心口发麻。盛望被拽进那座苍白的建筑里,穿过一排排同样苍白的照片,然后在其中一张面前停下。盛明阳拽着他,指着照片上笑着的人,卡了许久疲惫地说:“你跟你妈说,来,望仔。你看着她,说,你要跟你哥在一起,你是同性恋,说!”*江添跑到三号路的尽头,顺着学校西门出去,在盛明阳停车的地方刹住脚步,那里早已换了人停。他在原地转了一圈,又匆忙跑向梧桐外。丁老头和哑巴两人在屋内摘菜,一个只会比划,另一个却看不大懂,只能沉默无趣地对坐着。老头在家闷了一个假期,成夜成夜地琢磨着江鸥季寰宇那些事。人老了就是这样,每时每刻都在cao心。他有时会半夜惊醒,有时干脆就睡不着觉。也许是天太冷了,人也变得沧桑迟钝起来。以至于江添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有几秒没反应过来,许久才“哦”了一声,亮了眼睛说:“小添啊?今天不是开学么?”江添扶着门框喘气,“嗯”了一声。直到这时他摸向口袋,才发现自己去礼堂开会没带书包,手机还藏在包里。“跑这么急干什么?”老头颠颠过来。江添低下头,他咬了一下牙关,才把那股酸涩的感觉咽下去。问老头:“盛望来过么?”“没啊。”意料之中。江添点了一下头,动作却生涩艰难。他跟老头借了手机,给盛望打过去。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他心脏瞬间活了过来,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高天扬在那边说:“添哥……”他心脏又砸回了地底。“盛哥书包在教室里。”高天扬低声说。江添挂了电话,在老头的通话记录里翻找到了盛明阳,又拨了过去,对方已关机。他又叫了车冲回白马弄堂,屋内空无一人。孙阿姨临走前打扫过,整个房子里漂浮着洗洁剂的味道,因为潮湿未散的缘故,空旷得让人发冷。他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一无所获。最后抱着微乎其微的希望跑到附中北门那个一天也没住过的出租屋。里面一片冷清,他知道没人,他也没带钥匙。但他站在那里,还是忍不住敲了门。仿佛多敲几下,会有人从里面开门迎他进去似的。因为他记得有人说过,不会把他关在门外的。可他敲了很久也没人来开。他从小到大都习惯扮演着类似成年人的角色,照顾丁老头,照顾江鸥,照顾他自己。他把所有能扛的不能扛的都背在身上,虽然很累,但他一直觉得自己承担得来。以至于有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担得起,他无所不能。可当他18岁,真正迈入成年,才发现有太多事情是他顾不全的。他像个拙劣的瓦匠,拆了东墙补西墙,左包右揽却捉襟见肘。到头来,他连跟盛望站在一起这件最简单的事都做不到。他也才意识到,他跟盛望之间的牵连密密麻麻,却细如发丝,全都握在别人手里,只要轻轻一松,就会断得一干二净。城市那么大,人来人往,周围密密麻麻的面孔模糊不清,他怎么跑、都找不到想见的那一个。第93章苦夏江添再次见到盛明阳是这天中午,在兵荒马乱的医院。他们谁都不想把事情捅到江鸥面前,但偏偏忘了一件事——世上从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而学校恰恰是流言最容易滋生的地方。江鸥开完年级家长会,打盛明阳的电话无人接听,只有一条微信留言说“有点急事,晚归”。因为季寰宇的关系,她跟盛明阳本就处在将断未断的矛盾期,又因为身体缘故,生意那边也不再插手。所以她看到微信并没有多问,而是跟着大部队去了明理楼,想跟江添盛望打声招呼再走。结果在走廊间听到了那些关于她儿子的传言。高天扬认识江鸥,也是最先发现她状态很不对劲的人。盛望江添的手机书包都在教室,他只能辗转回拨上一个号码,电话便通知到了丁老头那里。于是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江添赶回附中时,迎接他的就是这样的一团乱麻。那一瞬间他感觉有人在跟他开一个荒诞玩笑,他明明已经很用力了,却好像总是慢了几秒。他没赶上第一步,就注定错过所有,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车厢一节撞上一节,撞得天翻地覆、面目全非。而他只能站着,看着。他不善言谈、不善发泄,是个徒有其表的哑巴。盛明阳赶到医院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他出电梯的时候,看到江添坐在走廊某个无人的长椅上,支腿弓身,头几乎低到了肘弯。眉宇轮廓依然带着少年人的锋利感,却满身疲惫。他本来是想说点什么的,他带着满腔强压的怒意而来,看到了这副模样的江添,忽然张口忘言。那一刹那,他蓦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大男生其实跟盛望差不多大……他好像从没真正意识到这一点。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又被压了下去。江添听见脚步朝他看了一眼,又下意识瞥向他身后,电梯里空无一人,锵啷一声又关上了。盛明阳皱着眉,片刻后开口道:“盛望没来,我托人照看了。”这种向别人交代他儿子行踪的感觉很古怪,他心里一阵烦躁,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翻涌上来。但他做不到像对盛望一样跟江添说话,他会下意识克制、打官腔。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真正把江添当成家里人。江添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其实比盛明阳高,虽然有着少年特有的薄削,依然会让人感到压迫。他说:“我的问题,你别骂他。”盛明阳觉得很荒谬,明明是他的儿子,别人却在越俎代庖,好像他是个大反派存心害盛望一样:“你什么时候见我骂过他?”他反问一句,实在不想多说,匆匆进去了。盛明阳从没见过江鸥这样歇斯底里的模样,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她会疯或是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总之,跟他当年认识的人完全不同。他们之间要说有多深的感情,并不至于,只是刚好有这么一个人,刚好勾起他对亡妻的几分怀念,刚好合适。就好像江鸥最激烈的感情也不在他这,而是给了季寰宇一样。寒假那段时间里时刻紧绷的神经消磨了不算浓厚的感情,他对现在的江鸥只剩下几分责任、几分同情,还有不想承认又忽略不掉的责怪——没有江鸥就没有江添,事情也不会闹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