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风都绕过她前行，泛不起一丝波澜

    如果“人”在用作泛指时可以包括酒生和丧尸，那么这是顾千寻第二次被“人”从睡梦中叫起来看花了。

    感觉很奇妙。

    当然不是生气，顾千寻没有起床气，睡觉于她而言只是打发时间的下下策，可有可无，也可随时被任何其他事情替代。

    奇妙的是酒生和暮绾伊在这件事情上高度重合的统一行径，不知道是不是都持有一本相同印刷和排版的行事准则。

    这样胡思乱想着，顾千寻走到客厅，视线没停留在陌生的男人身上，而是聚集在他摊开的右手手心。

    极细的藤蔓缠绕成手环模样，分枝嫩芽上长满白白粉粉的小花苞，在顾千寻的注视下缓慢绽放开来，一朵叠着一朵，一株挤着一株，争宠般努力伸展花瓣到最大程度，像王冠上争奇斗艳的珠宝，非要决出谁是最闪亮的那颗。

    “初次见面，礼物希望小姐能喜欢。”琼纳斯牵起顾千寻的手给她戴上藤蔓花环，要在手背落下一个礼节性的吻时被暮绾伊拦住了。

    “暮先生对自己女友看得真重。”琼纳斯松开手笑着打趣道。暮绾伊在14区有个叫骆玉珠的女友，这是两区高层的人都知道的事，但骆玉珠不是异能者，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自然不清楚其长相，于是下意识认为这位被暮绾伊从房车上抱下来的少女就是了。

    “不是女友…是…主，主人。”开口否认的是暮绾伊，顾千寻还在看花，没有分神去理会这两人说什么。

    “嗯？”

    “不是女友，是主人。”暮绾伊重述一遍。有些词第一次说出来磕磕巴巴，第二次会好很多，第三次就很流利了。

    “主…人？”

    琼纳斯深呼吸以掩盖自己的失态，这是他今天晚上第二次震惊了，第一次是刚刚暮绾伊让他表演一个藤蔓开花。

    14区的人玩这么花的吗？还是暮绾伊是变态啊？没听说过堂堂6阶异能者管别人叫主人的啊，莫非…琼纳斯打量起眼前的少女来，莫非这个看着不太健康的瘦弱女生有什么超强的异能？

    是催眠？还是心理控制？或者是巫蛊咒术…

    “骆玉珠和盛铭私下在一起了，我被他们陷害逃到1区，她救了我，以后就是我的主人。”在琼纳斯越想越离谱之前，暮绾伊几句话解释了前因后果。

    “哦……啊？”第三次震惊。

    这个世界现在有1800万人类，1.2万异能者，基数很庞大，但站金字塔顶端的只有3个人，盛铭就是除了暮绾伊和琼纳斯之外剩下的那个六阶异能者，归属14区，是暮绾伊曾经的战友，今后的对手。

    盛铭是个好战分子，而且只对人类宣战。14区在极寒极偏之地，他作为14区负责人，一直想将5区的资源抢来，是两区关系不好的主要原因。但是另一负责人暮绾伊不同意开战，理由很简单：又不是活不下去了，为什么要抢别人的？有那闲心不如多杀杀丧尸——基于现在他自己也变成了丧尸，后一句话可以省略。

    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二虎都无法理解对方的脑子，于是盛铭下黑手了，他先勾搭上骆玉珠，让她在暮绾伊的吃食里下药，诱使他在出任务时高烧不退，无法控制异能，眼睁睁看着队友被丧尸啃食而亡，然后拿着监控录像质问他为什么不救人，最后还打算将未恢复状态的他丢进丧尸堆里，幸好被他发现了意图，在路过1区时挣扎着跳下飞机，落在了顾千寻的必经之路上。

    暮绾伊缓缓讲述事情经过，当然隐瞒了变成丧尸的内容。之前他没说过这些，顾千寻也是第一次听，她像听酒生讲故事一样专心，没注意到故事落幕时，主人公和另一个观众的目光已经锁在自己身上多时。

    太古怪了，这个消瘦的少女。她随故事发展表现着不同的情绪：担心、忧虑、紧张、生气、庆幸…每一个表情都生动形象，却又浮于表面。琼纳斯艰难地分辨着，等到故事讲完少女重新望着藤蔓手环看那些花时，他才确定，那些表情反馈里，只有空洞是真实的。

    她和她的眼睛一样，都像一片静谧的湖泊或森林，平和，安静，所有的风都绕过她前行，泛不起一丝波澜。

    暮绾伊想得没那么多，他是故事的讲述者，那双绿眸子一直注视着他，就像他刚刚变成丧尸醒来时，那时候他就只有一个念头：想死，想溺死在那一汪碧绿里。

    现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