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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楼梯一直是岑曦的阴影。楼梯口正对着一楼卧室的门口,从亮到黑,两侧堆满了杂物,最高处更是漆黑的看不清轮廓。她时常望着这个阁楼一样的楼梯想象,想象上面到底有什么。她只敢爬上去两层,再往上腿就发软了,她会胆小的跑进卧室锁门,大口大口喘气,仿佛有人在后头追魂索命。这些大概是她遇见林延程之前所有的自娱自乐。岑曦第一次见到林延程是在六岁。2001年7月13日,北京赢得2008年奥运会的主办权,那个夏天为此沸腾。但岑曦不懂,也浑然不知,她只看得到满田野的野花和纷飞的白蝴蝶。夏日清晨,她穿着别人送的黄色格子吊带裙蹦跑在后院的石子路上,乐此不彼的追逐着蝴蝶,白茫茫中偶尔会有几只罕见的黑色蝴蝶。石子路上传来汽车轮胎摩擦的声音,她扭头朝左边看去,是和黑蝴蝶一样罕见的黑色轿车。那辆车就稳稳停在她面前,正对着她邻居房子的路口。邻居是一个和她爷爷同辈的老人,名叫林守方。林守方听到车子声音,挺着硬朗的身板,一步步走到路口。七月盛夏,河边杨树绿荫浓密,树上蝉声阵阵,淡紫色的扬花在晨光中慢慢盛开,清风一扬,花瓣纷飞,香味清幽。岑曦看到一个穿着碎花无袖连衣裙的女人从轿车里下来,脚上穿的是一双带有花瓣吊坠的凉鞋,黑亮的长发干净整洁的束在后面,面孔白的发光。而女人还牵了一个男孩子。岑曦眯了眯眼。那男孩子穿着最简单的T恤和中裤,身高和她差不多,皮肤和那女人一样,白的让人羡慕。男孩似乎也注意到了她,转头看向她。岑曦一愣,但也直勾勾的看着他。男孩没什么表情,那目光甚至看起来黯淡无光,和这清爽朝气的夏天早晨一点都不一样。等他们三个人进了院子,岑曦才回过神,踩着一双塑料水晶拖鞋,踢踢踏踏的跑回家里。岑家院子是泥地,门口铺了一圈砖头当水泥地使用,几年过去,砖头地上都滋生出了青苔,被人踩得又实又平。她跑得急,差点滑了一跤,磕磕碰碰跑进了家门。蒋心莲在厨房忙着,把一碗粥和鱼干端在桌上,说道:“别乱跑了,快吃饭,等会mama去上班了,自己在家乖一点。”岑曦噢了声,爬上长凳,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粥,她下意识的朝敞开的后门口望去。后门口正对着林老爷子家,只是两户人家之间隔了条小河。岑曦咬了口小鱼干,“mama,林爷爷家来的是谁啊?”蒋心莲正在煎荷包蛋,是她要带去的午饭。她歪过身,在后门口朝林老爷子院里巴望,一眼就看见了那辆黑色轿车。蒋心莲口叹气,关了煤气灶,说:“是林爷爷的女儿和外孙。”岑曦稚声道:“林爷爷的女儿?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小时候见过的。”“那他们来干什么?”“回家还能干什么。”岑曦满肚子疑问。比如她多小的时候见过呢,是一岁还是两岁?比如为什么回家了到底能干什么?比如那个小孩,他或许喜欢玩过家家吗?小孩子之间总是熟悉的很快,晚上大人们串个门的功夫,岑曦就和他打成一片了,虽然多数是她在讲。林延程话不多,甚至有点冷冰冰的,但他偶尔会笑一下,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特别好看。岑曦很乐意和他分享自己的一切。她带着他去摘芦苇顶端的嫩条,剥开后可以吹出声音;她带他去折番薯叶,把叶茎撕掉一层皮,再扭断成断珠似的长条,可以挂着当项链,可以连接成超长的小绳子;她教他用红砖碎石在水泥地上画格子,然后说明跳房子的规则,也没有规定谁输了就要怎么样。她新奇的发现这些东西林延程都没有接触过,并且他似乎很喜欢。当然,他一点都不喜欢她家的楼梯,岑曦怂恿他上去,他不敢。那天,岑曦和她在她家一起看动画片,放的是。电视机搁在那套淡木色的柜子中间,正对着床,而这张婚床前面有一块挡板,岑曦最喜欢屁股坐在床尾,双膝荡在微微凸起的挡板上。她双手后撑在竹席上,晃悠着双腿,忽然问道:“诶,你的爸爸呢?”已经是初秋,岑家院里的几颗橘子树都泛熟,酸酸甜甜最是可口,岑曦特意摘了一盆给他吃。林延程正在剥橘子,听到这个问题手上的动作停顿,橘子芬芳的气息刺激得他鼻头一酸,但他微微咽了咽喉咙,很快调整好自己。稚气声音中带着一丝沉着,他说:“他和我mama离婚了。”岑曦想起爸妈常问的问题,假如爸爸mama离婚了你跟谁?她总是毫不犹豫的回答跟mama。可是离婚到底是什么样的?她想跟mama是因为,想跟mama一起生活,但她不是很忍心抛弃爸爸,见不到面。岑曦好奇的问道:“那你都不能和爸爸见面了吗?”林延程脑袋垂了下来,轻声说:“他说以后不见我了。”岑曦的腿渐渐不晃悠了,她立马意识到林延程不开心了。在她简单的思维里,抛弃自己孩子的都是坏人,她潜意识里给林延程的爸爸打上了坏人的标签。岑曦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又突然想起那套西式茶具,她从床尾跳下来,费了好大劲才把那一箱从床底拉出来,像打开传家宝一样,小心翼翼的拿出来。她转移话题道:“我请你喝茶怎么样?”林延程从沉默中抬起头,见怪不怪的说好。岑曦问道:“你不觉得这个杯子很漂亮吗?”“我家以前也有一套,上面还有花,你这个是纯白的。”岑曦不乐意了,撅嘴道:“你不想喝就算了,我自己喝。”林延程也从床尾跳下来,“我喝的。”他蹲在箱子前,瞧了瞧说:“我要用这个杯子喝。”看在他是客人的份上,岑曦特准他自己挑了一套咖啡杯。她熟练从厨房的橱柜最里面找出那一包茶叶,再用热水壶里的水冲泡好,万分小心的端到卧室的方桌上。岑曦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现在是下午四点,还有一个小时左右mama就会回来,她一定要在这之前把杯子藏起来,不能让他们发现她动了这套茶具。岑曦举起,慢悠悠的吹了口气,说:“干杯!”林延程:“……”她轻松的抿了一口,像喝汽水似的,还啧了一声,紧接着呼出一口气,大赞:“好茶!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