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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毖轻声说了句“进来”,余潮生走进屋中。他长长作揖,行了一礼,道:“学生见过先生。”徐毖示意他坐下,亲自为他沏了一杯茶。余潮生立刻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茶盏。徐毖温和地笑道:“可是担心那刘洎的情况?”余潮生:“自然是瞒不过先生。十数年前,学生外放,在邢州当了一年的官,与那刘洎有过一番交集。邢州地处西南,再往南便是蒲甘。方才在紫宸殿上那方未同说,刘洎贪赃枉法、行污受贿,只怕是真的。两国交界之地,有太多可以牟利之处。”“那你为何又担心他呢?”余潮生沉默片刻,道:“学生是在想,为何那刘洎当了邢州府尹这么多年,突然就被人一道折子弹劾了?”徐毖:“这世上绝无巧合,你的担忧并非无由。那你想想,将刘洎赶下去后,是谁能从中得利呢?”良久,余潮生惊道:“他们所谋,是邢州?”徐毖:“正是。西北有幽州银引司,东北有盛京银引司,东南有江南银引司。而这西南呢?邢州,便是绕不过去的一个关卡!”余潮生恍然大悟,只觉拨开云雾见青天:“学生多谢先生赐教。”师生二人又喝了会茶,徐毖问道:“你可确信,你与那刘洎无关?”余潮生:“自然是无关的。学生在邢州做官时,那刘洎才是个六品小官。听说过他的名字,是因为曾经几次在宴席上碰见过,他长相奇特,才记在了心上。学生怎会和他有关。”徐毖悠然笑道:“那便可作壁上观,随他们去吧。”不只是余潮生,朝堂上,许许多多的官员也在疑惑,为何这刘洎山高皇帝远,在邢州度过了十数年,突然就被御史弹劾,落了大罪?这背后,到底有何缘由?大多数人是猜不透,到底这刘洎得罪了谁,才落得如今的田地。也有极少的几位相公将目光对准了徐党和王党。毫无疑问,定是这两党所为,只是是何人所为,又为何去做,真令人无比费解。两个月后,开平三十五年八月,金吾卫押解着刘洎,从邢州回到盛京。刘洎本是个胖子,身高不足五尺,却有三人之宽。余潮生能记住他,就是因为他胖得惊人,不像个读书人,反而像个脑满肥肠的商户。然而这两个月以来,刘洎是夜不能寐,无心用餐,竟硬生生饿瘦了四十多斤,两眼又深深凹陷下去,状若孤魂野鬼,流离失所。来到盛京后,他立刻被关进大理寺天牢。不日,大理寺少卿便奉命审查此案。因此案涉及钱财众多,赵辅自认执掌朝政多年,他并非完全要自己的臣子两袖清风,做个穷清官。但这刘洎做的事,已然触及他的底线。赵辅严令彻查,大理寺的官员岂敢怠慢。一个月不到,刘洎便被被打得招了供,案件也审了个清楚。十月,刘洎被关入天牢,家产充公,其子女亲眷贬为奴籍。然而半个月后,御史台又一位官员呈上奏折,向皇帝弹劾了一个人。此人叫孙尚德,如今在江南织造府做调度官。御史弹劾其在开平十九年八月,曾行贿时任邢州少尹的刘洎,二人狼狈为jian,亏空邢州府库,致使来年邢州大旱,库房未有存粮,邢州三地死伤十余万人。这封折子一出,百官震惊。紫宸殿上,左相徐毖紧紧握着手中的玉笏,浑浊苍老的眼珠摇摆不定。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右侧的右相王诠,仿佛要从他那淡定的脸上看出他心里的头绪。而赵辅也错愕不已。邢州大旱,这事非同小可。开平二十年,赵辅沉迷修仙,正在建造登仙台。可突然,西南三月未下甘霖,导致邢州、苍州、孟州三点大旱。那时的赵辅被吓得一个激灵,朝堂上、民间都有了谣言,说是因为他大兴土木修建登仙台,劳民伤财,这才引得天降大灾。为了这件事,赵辅还特意去天坛祈福一个月,吃斋求上天庇佑。天灾定会死人,只是死多与死少的问题罢了。那年邢州三地旱灾,死伤十余万人,赵辅是觉得多了些,但那年的旱灾着实严重,赵辅革除了一干官员的乌纱帽后,就没在意此事。可如今竟然有人说,当年那场旱灾前,邢州库房中没有存粮!赵辅心中震荡不休,可同时,他恍惚地低下头,望向这些站在紫宸殿中、站在自己下方的臣子们。许久后,赵辅拿起那张弹劾的折子,用力地摔在地上。“查!给朕彻查!朕倒要看看,到底还有多少尸位素餐的贪官污吏,在朕的朝廷里胡作非为!”开平三十五年的冬天,赵辅并未再染上头疾,他精神奕奕,可整个朝堂上,群臣却噤若寒蝉。来年一月,孙尚德被关进大理寺天牢,案子押后再审。左相府中,徐毖站在书房中,身后是袅袅白烟的香笼,面前是窗外北方如同鹅毛般的大雪。徐党中坚,如今全在屋中坐齐了。徐毖默然地望着窗外,屋中,官员们也各个低头,不知敢如何言语。许久后,徐毖道:“以刘洎为引,牵扯出孙尚德,再牵扯出开平十九年间,所有的邢州官员。这一招,布局甚远,谋思绵长,老夫望尘莫及,甘拜下风。事到如今,宪之,你可知晓这一切到底因何而来?”余潮生满脸涨红,他站起身,道:“邢州大旱时,学生已经调任离开,去了金陵。但开平十九年间,学生正在邢州。可邢州大小官员沆瀣一气、私吞库房的事,学生是真不知晓!这一切弯弯绕绕,原来一切都是为我而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一次是我余宪之大意了!”156、第一百五十六章孙尚德一案,牵扯甚广,赵辅钦点刑部和大理寺联审此案。然而出乎众人意料,刑部尚书余潮生却被除名在外,未能进大理寺审查一干罪官。众人稍稍思忖便明白过来:开平十九年,刑部尚书余潮生正在邢州当差!邢州一案,乃是十七年前的旧案,又牵扯多人,想要审理清楚绝非易事。两月功夫很快过去,邢州案还没审理结束,西北却先出事了。开平三十六年三月初六,西北大营中,一支三十八人的小股兵队奇袭辽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