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峰回路转
苏小念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扶男人的肩膀，他刚一被碰到就反射性地拼命挣扎。推搡间，挂在胸口的蓝色玉佛赫然显露出来。 女孩的心停跳了一拍，看着那块再熟悉不过挂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别看了，别看了！你们怎么都那么无聊啊，快走开！”苏小念蹭的一下站起，两臂张开地挡在男人前面，对众人大声呵斥。 “诶我说你这小姑娘，多管什么闲事！你是他谁啊！”一个大妈不满地反驳，很快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就是啊，年纪不大，一点礼貌都没有！” “小姑娘家家的，在大街上挡在一个疯子前面抛头露面，真没家教！” “自己都乳臭未干，还敢来教训我们！” 苏小念面对着众人咄咄逼人，脸上没有一丝退缩，坚定地挡在他面前，与周围的人展开唇枪舌战。 男人在争吵声中被刺激得愈发神智不清，突然暴怒地站起，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时猛然愣住，回忆如流水般袭来。 －－－－ 福利院里，一群小男孩将六岁的周沐哲团团围住，手里不断从地上捡起石子和树枝往他身上扔。 “打怪物，打怪物！...” 周沐哲愤恨地瞪着他们，拼命地挣扎站起。他的右腿天生畸形，关节扭曲并伴有轻度肌rou萎缩。小小的人儿本身就瘦，右腿更是比胳膊杆还稍细些，像根变形的竹竿一样。福利院里孩子众多，根本没有条件为他提供治疗，营养也不太跟得上，导致他看上去比四岁的孩子还瘦小些。 他刚刚站起，为首的男孩便居高临下地朝他走近，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众人随即开始大声哄笑。 老师们一开始还会来把人遣散，教育一顿，但后来发生的次数多了，管也管不过来，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小孩之间也打不成重伤，到时象征性安抚一下就好。 “你们不许欺负小哲！”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奶奶的声音，五岁的幼幼还是一个小团子的模样，咬着牙冲进人群，奶凶奶凶地挡在倒地的周沐哲面前。 “你要是帮他，你就是...就是怪物新娘！”推人的男孩大喊一声，表情充满挑衅。 周沐哲目不转睛地盯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小小身影，衣服上沾满了灰，眼神中充斥着不符合年龄的绝望。他想，即便女孩再可怜自己，也会因为怪物新娘的称号而羞耻地跑开吧。 不曾想，幼幼一步没动，坚定地张开双臂，柔柔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惊人的倔强：“那我就是怪物新娘，谁敢欺负小哲我就吃掉谁！”说完，她立马冲上前抓住喊话的男孩，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下一口。 那男孩瞬间被吓傻，大哭着甩开幼幼，围观的人也吓得一哄而散。她连忙跑回周沐哲身旁，小心翼翼地扶他站起。 “小哲，你没事吧？别听他们瞎说，你才不是怪物！” －－－－ 围观的人被周沐哲的动静吓了一跳，他此刻红着眼睛，冷峻的眉目中汹涌地散发出凶残的气息，仿佛一只丧失理智的猛兽。大爷大妈见状立马就怂了，各回各家，人群迅速走散。 苏小念回头的时候也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但还是壮着胆子，两只手颤颤巍巍地朝他的肩膀一点点靠近。那张俊逸的脸还能依稀看出一些小时候的模样，只是变得更加深邃立挺，原本瘦瘦小小的个子也窜到了如今的一米八五，臂膀和胸腹都遍布健壮的肌rou，唯独右腿的裤子松松垮垮。 周沐哲愣愣地看着她，神色里有错愕，有震惊，有慌乱，有怨怼，有很多很多复杂交错的情感，最终都化为沉默与凝视。 苏小念怕来来往往的人群和嘈杂声再次刺激到他，连忙搀扶着，让他倚靠在自己身上一瘸一拐地走到一条无人的小路。 自从苏小念在八岁那年被领养接走以后，周沐哲生命里唯一的光瞬间消逝，也再没有人挡在他面前保护他了。长年累月下，他的心理愈发闭塞扭曲，逐渐恶化成严重的躁郁症，如今已经到了少吃一顿药就会发病失控的程度。 他拥有超出常人的天赋，对自己和周围的一切都够狠，在灰色地带里摸爬滚打了几年便迅速积累起巨大财富，掌控着国内最大的毒品网络和绝大部分的黑市交易。可无人知道，他胸前有一块蓝色的玉佛从不离身，贴着皮肤掩在衣服底下。更无人知晓，每个静谧无声的夜晚，他抚摸着那玉佛，任思念肆意侵蚀，被折磨得接近癫狂。 苏小念轻轻托起那块玉佛，用指腹抚摸了几下，不知不觉间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是她父母留给她唯一的物件，在襁褓中被送到福利院时就一直挂在脖子上。后来她被外婆领养，临走那天摘下来送给周沐哲： “小哲，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它代我陪着你吧，我会回来看你的！” 可是这句承诺终究落了空，外婆带她去了县城，一呆就是许多年，直到上高中时才回到A市，早已时过境迁。 真好，这块玉佛一直陪着小哲。 苏小念正恍惚之际，一把匕首猛的朝她刺来。 周沐哲的心腹洛迟终于在他发病失踪后找到他的位置，火速赶来时发现竟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在摸那块被他宝贝得比性命还重的玉佛，立马判定她图谋不轨，生怕玷污了那净物，便毫不犹豫地拔刀刺去。所有手下里，也只有这个心腹知道这块玉的存在与重要性。 周沐哲眼疾手快地一把将苏小念揽入怀中，用另一只手硬生生抓住那匕首，瞬间鲜血直流。他凌厉地瞪着洛迟，眼神中蔓延着危险的杀气。 洛迟瞬间被吓傻，怎么也没料到他的主子会为了这个女人用血rou去挡，双手顿时无力地瘫落，沾满血的匕首哐当一声落地。 “主...主子，属下该死，竟然瞎眼伤了您！”他重重跪下，低头认罪。 苏小念反应过来后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脸色煞白，眼前突然一黑，猛然喷出一口鲜血，然后如飘零的树叶般倒在了周沐哲的身上。 周沐哲瞬间慌了，他在刀尖上舔血般活着的这些年里，经历过最惨无人道的厮杀，见过最丧心病狂的折磨，几番濒死，可从未像现在这般恐惧过。他的身体抖得几乎站立不住，像捧着一件易碎品般颤颤巍巍地擦去她嘴角的血，心痛到几近窒息。 洛迟从没见过主子这副模样，在他的印象里，周沐哲强大到几乎找不出任何破绽，即便刀架在脖子上都不曾有过半分恐惧，子弹擦着心脏而过，被救回来后仍能冷静部署，可现在这个女人不过吐了口血，他竟怕成这样。 “主子，我们现在把她带回去，然后安排医生来检查...” “不行，从这里开车回主宅至少要一个小时，我不能冒险...送她去就近的医院！”周沐哲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小念，嘴唇哆嗦得连声音都在抖。 “可是...” “快去！”他恶狠狠地看向洛迟，眼神像要将他撕碎，低吼着发出命令，“你立马送她去医院，发给我地址。” 洛迟不敢违背，赶紧接过人，抱着往医院的方向跑。周沐哲打了个电话派人来给自己处理伤口并收拾现场，如果不是怕自己满手沾血地抱着她去急救室容易引起怀疑，是万般不会把她交给旁人，即便是心腹也不行。 [医院] 苏小念醒来时已经被转移到VIP病房，胃疼得厉害，手背上插着针管输液。 她一扭头就看见洛迟低着头站在周沐哲身后，立马吓得尖叫一声，从床上弹起来。 “幼幼，你醒了！”周沐哲惊喜地握住她的手，脑袋里绷紧的弦终于松懈。 “小哲，你...他...你们...”苏小念惊恐地看着两人，身体不自觉往后缩。 周沐哲冷冷地回头瞥了一眼洛迟，看向她时立马变回温柔的眼神，笑着说道：“幼幼，这是个误会。洛迟是我的安保人员，那时候我神智不清，他以为你要害我，这才一时冲动地动了手。” “你到底...为什么会有人想害你？你的精神状态...你在做什么职业啊？”苏小念稍微平定了一些，任他握着自己的手，但心里还是有些警惕。 “幼幼，已经过去太多年了...我慢慢告诉你...” 她突然想到陆子琛还在家等着自己，连忙找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还有好多个来自梁云的未接通话。 “幼幼，怎么了？”周沐哲见她手忙脚乱的，顿时紧张起来，关切地问道。 “小哲，不行，我得走了，我男朋友还在家等着我，这会儿该着急了！能不能让护士帮我拔一下针？给我开药就行，我回去吃。”苏小念将手从他手中抽出，反手握住，急得不行。 听见“男朋友”三个字，周沐哲瞬间愣住，大脑轰的一声，接下来是一片空白。洛迟目光闪烁地快速抬头看了一眼，紧接着又把头低回去，心悬到了嗓子眼。 这时，赵修宇拿着检查结果，皱着眉头走进来：“苏小姐，上回你走的时候我叮嘱过你要按时吃药，注意休息，你不遵医嘱的结果就是现在胃黏膜损伤得更严重了，我的建议是必须住院观察一周。” 他抬头看见病房里另外两张陌生面孔时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苏小念：“这两位是？” “赵医生，我现在必须回去，你是知道陆子琛的情况的，我...”她没有回答赵修宇的问题，而是直奔主题地挑明自己不能住院。 “苏小姐，这已经是你一个月内第三次吐血了，你怎么能...” “什么！”周沐哲猛的站起，骨节被捏得发白。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身体怎么会差成这样！ 赵修宇为难地看向那边，一头雾水。由于涉及病情隐私，在不知道对方和病人关系的情况下，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讲下去：“您好，请问您是...？” 周沐哲没有理他，满脸着急地转向苏小念：“幼幼，你听医生的话，不要闹了。” “那让我先回去，当面跟陆子琛说完后再来医院行吗？我真的怕万一他有个好歹，小梁护工一个人安抚不好怎么办？”她见两方都不肯放她走，急得快哭了。万一在电话里说完，陆子琛在家发病，梁云肯定束手无策，自己也只能干着急。 周沐哲的背过身，脸色瞬间变得阴郁，洛迟看得出这是他想杀人时的表情，大气不敢吭一声。 自己放在心尖尖上日思夜想了十多年的女孩，怎么能被糟蹋成这样，在病中还得考虑去安抚那人的情绪，担惊受怕的连住院都不肯！她究竟经历过什么，小时候那么健康的人居然在一个月内吐了三次血？ 赵修宇低头看了眼表，顿了顿说道：“我的班现在刚好结束，你告诉我地址，我亲自去一趟，可以放心了吗？” “那...这...会不会太麻烦？”苏小念还是有些犹豫，抬头看着他。 “行了，地址。” 苏小念把地址用微信发给赵修宇，他收到后立马动身。 洛迟很自觉地出去，在病房门口守着。 “小哲，这些年...你过得好吗？”空气安静了一会儿，苏小念开口打破沉默。 周沐哲在她床边坐下，眼睛里划过一丝怨怼，最终都凝聚成委屈与不甘：“你说过会来看我的。” “小哲，对不起。”苏小念垂下眼帘，流出几滴泪水，“当时外婆领养我以后，直接带我回了县城生活。家里不富裕，外婆为了给我攒学费一直都很辛苦，后来我中考考进了A市最重点的高中，并且学校还提供全额奖学金减免学费，这才再次回到A市。我回来后第一时间就去了福利院，可你已经不在那里了...” “幼幼，你去找过我？”周沐哲瞬间抬头，几次濒死都没掉过一滴眼泪的人，此刻的眼睛却红了，大颗大颗的泪水夺眶而出，“所以，你从没有忘记过我，也一直记得那句承诺？” 苏小念第一次见他哭成这样，有些手足无措，慌乱地用袖子给他擦眼泪：“这么多年不见，怎么变得爱哭了？印象里你可从没哭过，就连我走的那天，我都哭成那样了，可你啊，一滴眼泪都没掉...” 周沐哲将她给自己擦眼泪的手紧紧贴在脸上，旁人眼中心狠手辣，不可违抗的魔鬼，现下在病床旁哭得像一只委屈的小狗：“如果当时知道一别就是十多年，我肯定死也不会让你走。” “小哲...”苏小念的脸色突然变得担忧，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你是不是...这些年过得不好啊？” 周沐哲红着眼睛，突然露出笑容，伸手抚平她皱起的眉头：“除了很想你外，都挺好的，公司做的不错，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钱。” “那你说的...想伤害你的人，还有你那个保镖...” “你呀，还是那么爱cao心！”他弹了下苏小念的额头，若无其事地说道，“钱赚的多了，麻烦事也多。你看哪个著名的高层出席活动身边没有安保的？看来啊，是我名气不够大，还没入你的法眼...” 苏小念扑哧一下被他逗笑，眼睛变成弯弯的月牙：“好了，知道你现在财大气粗！” 突然，她又想到在大街上见到的那一幕，再次露出担忧的神色。 “可是，你今天在大街上怎么回事？你的精神状态...” 周沐哲知道这件事圆不过去，只能承认下来：“我...我得了躁郁症，今天在忙一些事情，忘了吃药...” 苏小念一下愣住，随即轻轻握住他的手：“少吃一顿药就会这样吗？” 周沐哲忐忑地看着她，心里兵荒马乱。手下的人都因为他的躁郁症而惧他怕他，可现在却轮到自己害怕了，怕到胳膊有些发抖，怕到手心开始冒汗。 “幼幼，我不是经常那样的，只要按时吃药就没事，我今天真是忙忘了，以后...”他怕从女孩脸上看到嫌弃的表情，连忙开始解释，语速越来越快。 苏小念笑着打断，让他别急：“你别多想，我问只是因为担心而已，万一你下次又忘记吃药，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该怎么办？” “你管我吧，你还会管我吗幼幼？”周沐哲闭上眼，颤抖着朝她靠近，将脸埋进她身旁的床单里，声音沙哑。 “小哲，我要是能把自己掰成两个人用就好了，可我现在真的分身乏术...” “这么说，你要放弃我了？”他被掩住的脸瞬间一冷，眼睛猛的睁开。 苏小念感受到他身体突然紧绷，连忙用那只没有输液的手轻轻捧起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小哲，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最亲的家人，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存在。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事情，认识了陆子琛，与你久别重逢，还有...还有淮安学长...我现在脑子里真的很乱...” 周沐哲眸光一转，原来她和那个男朋友相识不过数月，想必没有什么牢固的感情基础，听起来也是个病秧子。只要自己一直待在她身边，假以时日，肯定会让她意识到谁才是那个真正的归宿。他可以等，虽然嫉妒得发疯，但他可以容忍他的幼幼一时任性，去追逐那些头脑发热产生的冲动，反正她最终只能属于自己，也只会成为他的...怪物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