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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衣袖里的指尖很突兀地蜷缩了一下。她拿起削皮刀和刚才那个表面坑坑洼洼的苹果,试图把它拯救回来,“什么时候的航班?”“今晚九点。”她削皮的动作一顿,“今天?”“嗯,积压文件太多,尽量早一些比较好。”牧鸿舟没有把真实原因告诉她,实际上是因为到时候他得坐着轮椅,万一被狗仔拍到就很尴尬。而晚上从伦敦回去到了国内刚好也是深夜,机场流量低,不容易被发现。第二天,舟翼科技的牧总乘坐轮椅的照片直接炸了各大新闻头条,男默女泪震惊全网,消息迅速发酵成牧鸿舟意外双腿截肢,百亿老总余生只能与轮椅为伴,谣言甚至漂洋过海推送到了钟意的手机客户端。钟意笑到面膜裂开,芽芽不知道她在笑什么,跟着汪汪乱叫。牧鸿舟头痛地揉着太阳xue,很想把那几家新闻社给砸了,“你别笑了。”“可是真的很好笑......”钟意看着照片里坐在轮椅上被保镖推着跑的牧鸿舟,戴着鸭舌帽和超黑墨镜,不知怎的就联想到坐在胡同口拉二泉映月的阿炳,她被自己这个类比滑稽到了。过了一会儿她渐渐收了笑,那边一直没说话,她清了清嗓子:“你生气了?”“没有。”他忙道,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道:“很久没有听你这样开心地笑过,要是能当面见到就好了。”他可能刚喝过咖啡,声音带了一点轻细的砂质,在寂静夜色中低沉回荡,钟意可以想象出牧鸿舟微微勾起嘴角的样子。他现在坐在办公室里,架着眼镜的鼻梁白净挺直,袖子挽起来一截,遒劲工整的字迹和他的手腕一样有力。钟意没说话了,故意放狗叫给他听。现在国内的时间是凌晨两点,牧鸿舟还在办公室里。他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每天的邮件都是挤时间写的,但还是会按时给钟意打电话。以前是一个月一次电话,钟意还不一定会接,他出院回国后变成半个月一次,现在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频率提高到了隔天一次,钟意每次都在打完了之后才觉得不对劲:前天不是刚打过电话吗?通话一般不会持续很长,但是今天钟意心里藏了点事,又不好意思说,于是拉拉扯扯到了半个小时。她没主动说困了,牧鸿舟就还在陪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钟意说:“你还不去睡觉吗?”牧鸿舟喝了咖啡睡不着,“你睡了我就去睡。”“哦。”钟意抠着沙发垫,“那个......你家好像很久没人去打扫了,上回还看到有几个小男孩在门前院子里踢球。”牧鸿舟沉默片刻,很轻地笑了一下,声线温沉:“下周五,你来机场接我好不好?”钟意两眼发直地看着天花板,“哦。”手机扔到一旁,那张沙发垫终于得到解救,而钟意新做的指甲全部遭了殃。她举着左手倒在沙发上欲哭无泪,烦躁地摔了两个枕头。接下来的一整个礼拜,牧鸿舟的那声轻笑都时不时地在她耳边回荡,过电之后有一点失真的沙哑,隔着一万公里咬她的耳朵:小意,下周五你来机场接我好不好?钟意把弄坏的指甲重新做了一遍,每天睡前保养程序多了两道,照镜子时觉得头发长得有点乱了,于是预约了档期最近的发型师。她对刚做的发型很满意,给了一大笔小费从美发沙龙走出来,接到牧鸿舟的电话。他有些惶急地与她解释商量:“小意,航班突然取消了,我明天来好吗?”“哦,好啊。”她不甚在意道:“刚好我今天小组聚会,本来就不打算去接你。”她直接挂了电话,把两张电影票随手送了人,拉出三天前同学给她发的聚会邀请,回复致谢,表示她今晚会准时到达。聚会来的都是关系比较好的校友,和钟意同级的学生占了一大半,毕业在即,大家不免感慨,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喝不完的酒。钟意今天也喝得有点多了,不光指量,还有种类,喝完一轮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这些全是她喝的?她酒量一般,这么多年了也没练出哪怕十杯不醉的本事来。她今晚少说喝了十几杯,都是扎扎实实的高度洋酒,过了一会儿就开始上头了。钟意喝醉以后在外人面前很安静,一个人低着脑袋坐在那里玩手机,除了脸稍微有些红之外根本看不出哪里喝醉了。除非和她说话,她会很迟钝地抬起头,清亮的猫眼直直地看着说话的人,哪怕对方说你是猪都会很配合地睁大眼睛张开嘴巴,恍然大悟般点头。但是大多数时候她都不愿意搭理人,在旁人眼中就是一个越喝越酷的冷美人。钟意感觉有点上头之后照旧想找个地方待着,但是今晚大家都很嗨,完全不给她一个人静静的机会,“尝试一下嘛,Yi,听说这个游戏在你们国家也很流行的哦。”他们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大家来自世界各地,在陌生的国度共处了近三年,彼此关系维持在一个亲切友好但止步于个人隐私的程度。而别离在即的夜晚,酒精将社交尺度放大,好奇心和窥探欲被释放。一开始还是一些小打小闹的问题,但是在某一对平淡相处的了三年的朋友忽然对彼此表白心迹热情拥吻之后,气氛瞬间被点燃,提问和惩罚环节变得很大胆。转盘指针转速渐缓,在众人屏息的期待中,颤颤巍巍地转到了钟意面前。旁边的人捂着心口喊上帝保佑,其他人露出狼一样的眼光:“Yi,你的好运终于用光了!”愿赌服输,钟意笑着抬手:“真心话。”牧鸿舟听到电话挂断声就心道不妙,火急火燎地订了立刻飞往莫斯科的航班,从莫斯科中转到伦敦,到了机场才敢拿出手机,正想着应该怎么和钟意说他已经到了,她恰好这时发来了一条消息。牧鸿舟莫名有些心跳加快,手指缓缓移动到那个小红圈上,点开——“Youaremydestiny.”牧鸿舟站在出关口,顿住了脚步。身后好像有人催促着他什么,他听不真切,过了一会儿地勤人员走过来把他引导带离了。牧鸿舟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背影孤直眉目英挑,眼中束着茫然的光。在他身后是大雾散去的澄澈夜空,一架洁白的飞机刚刚完成助跑,正急速上升。他浑浑噩噩走到停车场,这时电话又响起。他条件反射地接起,哑着声:“小意。”“......牧鸿舟。”钟意温温吞吞的,那张写着[向喜欢的人求婚]的纸条攥在她汗湿的掌心,几乎被沤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