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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的那个就低声道:“你怎么才到?” 黎明前天光暗淡,她看到后来人有些惶恐的面色,道:“姑娘,我们真的要走吗。老夫人不会饶过奴婢家里人的……” 顾笙淡淡地道:“那你就去告诉老夫人好了,再告诉夫人,告诉瑟姐儿……” “不必她来告诉了。” 黑暗中忽然响起一道冷静的女声。 顾瑟提了一盏羊角宫灯,沿着花木扶疏的甬道独自行来。夜里微凉,她披了件薄罗外衫,袖底发梢都沾了星点的露水,顾笙站起身来,静静地望着她,恍惚觉得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这样有些肆意而孤勇的顾瑟了。 她淡淡地道:“看来这些日子我做了什么你全都知道。” 侍女红笺受了极大的惊吓,觳觫着跪在地上,一叠声地叫着“四姑娘恕罪”。 顾笙冷冷地道:“噤声。你想把院子里的人都招出来?” 红笺瘫坐下来,低着头不敢出声了。 顾瑟道:“jiejie,你真让我刮目相看。” 顾笙似乎是笑了一笑,有些讥诮地道:“怎么,你还以为我是一时冲动、一时想不开,事到临头一定会后悔?” 她短促地“哈”了一声,道:“你们都是一样的心,都觉得我愚钝,我可欺,只要对我说几句好听的话,我就会乖乖地跟着你们走。” “可惜你们错了。” 她盯着顾瑟的面庞,冷冷地道:“我不会再随意听你们的摆布,不会嫁给你们想要我嫁的人,不会做父亲升官路上的垫脚石,你如今惊不惊讶?” 顾瑟没有接她的话。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道:“其实我一直不懂你。你是我的长姐,是爹娘的长女,可是你似乎一直不把自己当成长房的孩子,你亲近蒋氏,你不是个傻子,却心甘情愿地听蒋氏哄你的鬼话。”她抬起眼,注视着顾笙,问道:“你到今天有没有过后悔?” “我不后悔。”顾笙答得断然。 她看着顾瑟微微凝起的眉,忽而笑了起来,说不出的畅快和讽刺:“我为什么要后悔呢?蒋氏纵然骗我,她作为一个婶婶,至少还真的陪伴我、对我嘘寒问暖。母亲呢?你在襁褓里哭了,她立刻就放下了我去哄着你,她是你的好母亲,却不是我的!” 她这样的语气,让顾瑟明白地知道,这些话在她心里已经很久了。 她以婶母的要求看待蒋氏,却在心里把她当作母亲一样亲近。她以独占的要求看待云弗,当然轻易就挑剔出许多不足。 连顾九识一心为她的考虑,在她的口中,都成了“做他升官路上的垫脚石”。 顾瑟凝视着她,忽然莞尔一笑。 顾笙,已经从根子里烂透了。 “我本来想打断你的腿,把你关在院子里,横竖家里这样多仆妇,也无需你自己做什么事。”她开了口时,就听出声音都有些倦:“将来送你嫁了人,选的那个人自然也不会嫌弃你这一点不足。何况你自然会有丰厚的嫁奁,绰绰有余地养你一辈子。” “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我决定放你走。你出了这道门,我权当我jiejie死了,将来爹爹回来,我向爹爹请罪,我没有保护好你。”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顾笙一眼,抬手向红笺点了点,示意侍女跟上来:“她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从此顾家与你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干。你将来为王为后也罢,落魄淤泥也罢,都与我樵荫顾氏两无瓜葛。” 她转过身去,沿着来时的道路,真的再也没有回头地离开了。侍女红笺犹豫地转头看了顾笙一眼,咬了咬唇,到底是追了上去,跟在了顾瑟的身后。 黎明浓暗,宫灯摇曳,那一点柔黄的光渐行渐远,顾笙的身影重新被黑暗和寂静淹没下去。 ※ 定风波 越惊吾 画角平明瀚海霜,扬鞭遥指动天狼。羌管萧疏旗未卷,当战,更托生死与同裳。 浩夜高歌犹炙鹿,笳鼓,金戈白羽各飞觞。饮马明朝绝塞地,千里,笑余何处不称狂。 ——卷四.定风波·完—— *,唐教坊曲名。 第五卷上阳春 第74章 ※ 庆和二十二年八月初二日。 辰时初刻,上阳宫西南的永福门放下了吊桥。黑骑玄甲的归骑兵士鱼贯而出,与金吾卫、京兆府军一道,均匀地铺散开来,把守在帝都干道的沿街两侧。 环刀、长戟的将士,在晨光下显得尤为威风而肃穆。 少顷,就有穿着一色宝蓝圆领袍的侍卫抬着朱红色的箱笼从门中行出。 这时节坊中早市新散,许多百姓都在出门或归家的路上,乍然见了这样的阵仗,不免吓了一跳,又带着些好奇地站在士卒的身后踮脚张望。 挤挤挨挨的,不免就有人撞在了士兵的身上,连连惶恐地请罪,那士卒却十分温和,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提醒道:“离的远些,等一下不要冲撞了,今日可是大事,里头的东西随便拿一样出来,都不够你们十个脑袋赔的。” 这些金吾卫平日里可不是善茬,横行坊市都是小事,那碰了人的中年妇人本以为自己惹了大祸,却没有想到今日这些人竟这样的温和,就大了胆子问道:“军爷,不知今日是哪一位圣人出巡?” 那士卒笑了笑,道:“若是圣人出巡,早就鸣鞭净道了,万一有不要命的刺客逆贼藏在你们当中,我们还要命不要?” “来了来了!”那妇人还在等着兵士说话,她旁边的人却雀跃地踮起了脚,众人跟着往街尽头望过去,第一抬箱笼已经转过弯角走上了这条街道。 那箱子的尺寸比寻常都要大,开着箱盖,内里坐着一株丈余高矮的珊瑚树,通体朱红,枝干横斜,栩栩然如在生时,仲秋时分的朝阳拂落其上,漾起摄魂夺魄的流光瑞彩。 这株珊瑚树一亮在众人眼前,就在人群中激起了一阵整齐划一的嘶声。 那方才同士卒说话的妇人不由喃喃地道:“我的乖乖,难怪要说十个脑袋都不够。” 第二抬就在第一抬后面不远的地方,同样开着箱盖,这一口箱子里是一尊古玉清供,长宽都逾三尺,玉色愈靠下愈沉碧,愈向上愈清透,沁色均匀柔美,雕成个令人不大看得懂的模样——左高而右低,中部至左下有许多高低沟壑,中右又有许多曲折线条。 众人看不懂这玉琢成了什么名堂,但玉质柔腻润泽,照日生晕,显然整块都不是凡品,何况这样大的整整一方,都不由啧啧称奇,还有人大着胆子点评道:“就是上一回宝珠楼和金满楼斗富,都没有拿得出这样大的一整块玉料,可惜了,做成这个不明不白的样子……” 旁边就有人嗤笑道:“给你便不可惜!这可是中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