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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大笑。陆必行偷偷去瞄已经长大的“甜心”先生,见他塞着耳机,正皱着眉监控星际航道图,肩背挺直如刀削,正襟危坐,嘴唇抿成一条绷紧的线……只是仔细看,那条绷紧的唇线两头却是微微往上翘的,像是用力按着一个微笑。通讯频道里的纳古斯手舞足蹈:“……结果那天说好了出远门的穆勒教授居然在家,我想坏了,穆勒教授沃托第一洁癖,对烟酒深恶痛绝,这回让她逮住,将军可能得就地痛饮三桶香水,再在书房睡半年。说时迟那时快,就看见咱们家将军‘噗通’一声跪下了,顺着大理石地板划出了一米来远,一把抱住穆勒教授的腿,大喊了一句‘爸爸,宝宝错了’。”林静恒肩头微动,很可疑地低下头。陆信将军在自己粉身碎骨的地方威严扫地,在天要是有灵,可能得从时空交错的虫洞里跑出来喊冤。众人用一番埋汰祭奠了自己追随过的人,津津有味地笑了一通。突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将军要是也能看看你就好了。”小小的非法平台上,笑声渐渐熄灭在冷寂的夜空里,中央军的统帅们各自抱着自己的思量,虫洞里传来的歌声鼓点坚定,音色似乎比发行的版本浑厚一些,像是混了万千亡灵的和声。过了好一会,郑迪叹了口气,透过立体的通讯屏幕,郑司令有些浑浊的眼睛里闪着一层温润的光,他打量着陆必行那张格外有亲和力的脸,声气温和下来,也跟着大家一起喊“必行”:“前些年啊,什么都有伊甸园调控,想要多快乐的体验都能实现,把人自己那点天然的激素变化映衬得很没意思,没人耐心一本正经地谈情,各地结婚率越来越低,只有沃托高得离谱,因为这里把婚姻视为一种结盟,但你父母不是,必行,你要是能在沃托长大,不知道该有多幸福。”陆必行很放松地坐在休息区,撑着头:“我知道,郑叔叔。”六十年,郑迪也没从林静恒嘴里听见过一句“郑叔叔”,他当场愣住,熨帖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语无伦次了好一会,连连应了几声。纳古斯就问:“你呢,必行,在第八星系有家吗?”“有啊,在启明星,”陆必行十分大方地点头,“现在身边有个爱人,还有几只宠物。”一石子激起了中老年军团的千层浪。“是哪里人?第八星系本地人还是移民?”“有工作吗,具体做什么的?”“多大年纪了,比你大还是比你小?”“对你好不好?有没有照片?”旁边“什么都没听见”的林统帅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准备溜。“不是本地出生的,在第八星系自卫军工作。”陆必行余光扫着那人有些仓皇的背影,唯恐天下不乱地两眼一弯,“照片就不用看了,正好他这回也随军在这边,我介绍真人给你们认……”他“认识”两个字还没说完,前方突然传来霍普的警告:“林将军,诸位,有人试图紧急跃迁到玫瑰之心附近。”逃亡路上的林静恒和嘻嘻哈哈的众人同时一顿。林静恒倏地抬头:“什么体量?”“人不多,据估测,应该有两到三架重甲,其余都是中小型护卫舰。”霍普沉声说,“我们用干扰技术阻止了对方的紧急跃迁进程,现在对方正在试图和我方建立通讯。”逃出沃托的时候,他们和林静姝打了个照面,看得出对方财大气粗,一水都是光华内蕴的重甲,中小型护卫舰一个也看不见,都在重甲的机甲收发站里停着备用。“应该是一支队伍被打得只剩几架重甲,只能拿小机甲充数。”霍普说,“统帅,是否忽略这一通通话?”林静恒沉默了一会:“保持跃迁点干扰,有冒头的,直接在跃迁点击落……通讯给我接进来,看看对方有什么话要说。”远程通讯信号不太稳定,林静姝的影像有点不清晰,看得出她被伍尔夫逼得十分狼狈,身后的重甲机舱里乱七八糟的,应该是多次危机情况下被保护性气体来回冲撞的。医疗舱横陈在她身边,林静姝的脸色白得像张纸。不过普通人憔悴的后果就是邋遢,美人憔悴起来,却是别有一番我见犹怜。遥遥相对,林静姝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她仓皇的低下头,一转身,朝身后招招手,叫来了一个芯片人代表自己说话。“诸位统帅,晚上好,又见面了。”芯片人姿态放得很低,好声好气地说,“上一次见面大家不太愉快,但是这一回,我们是带着结盟的诚意来的。”“今天是什么日子?先是反乌会投诚,随即又是自由军团上门来结盟,”陆必行说,“全世界人民大团结吗?林小姐,我以为凭您的手腕和能力,应该不需要我们才对吧。”“我们占领了第一星系大部分的天然行星,”芯片人说,“可是天然行星对这个人工智能版的伍尔夫来说,也就是几颗导弹就能解决的小问题,人类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删除人工智能,并不将其视为残忍和谋杀,反过来也是一个道理。”屏幕上的林静姝避开林静恒的视线,只对陆必行说:“陆总长,您可以咨询一下自己的技术人员,作为人的伍尔夫元帅,与作为人工智能的伍尔夫并不能混为一谈,即使他们共享记忆。”陆必行一点头:“我就是技术人员出身。”他顿了顿,又说:“有一种古老的说法,认为‘记忆’决定了一个人是谁,有一定道理,但这种说法的前提是,他首先属于人类这个物种,大脑和器官能维持正常的生理功能。这个理论不能扩展到其他意识体上——泊松在吗?”“在,”通讯频道里传来白银三清冷的声音,“总长,我们大致解析了霍普先生带来的启动器,认为这是一个‘无权限框架’的超级人工智能。”再强大的人工智能,例如湛卢,都是构架在“权限框架”下的,简单说就是必须有主人,没有主人,整个权限框架下的人工智能就废了,就是一块能跟人聊几句的存储器。而无权限框架的人工智能,从本质上颠覆了人工智能的存在方式,同样是“AI”,这个“AI”版伍尔夫和湛卢的区别,比人和猴的区别还大。“无权限框架的超级人工智能”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它运算能力更强、控制范围更大,而在于它是“自主”的。就像生物体为了物种延续,有生存和繁衍的本能一样,这种没有权限框架的人工智能想要正常运行,也必须有“生存”和“扩张”的本能。人作为个体,往往非常复杂,有时候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在想什么,时常会偏离“本能”,这叫“人性”,但人工智能没有人性,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