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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终于开了口:“你不怕……我拉你下深渊么?”竟只想着要如何打消他的疑虑,却从未问过一句他到底要做什么。她仰头浅浅笑开,右手摸索着探过去,握住他手往上一拉,他借力起身,见她拍了拍井沿,他看着井沿边缘的细小青苔,犹豫了下,觉着这地儿实在是坐不下去,但她不肯罢休,又拍了两三下,嘴角梨涡愈盛。他叹了口气,掀袍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她这才罢休,但也不肯收回手,闭着眼摸过去,将他右手拉过来,扒拉着手指数:“首先呢,见字如面,你的字不像是大jian大恶之人的字。其次呢,你很好的呀,你看,你肯纵猫爷撒野这么多年,还能容扶舟犯这么多年的糊涂,嗯……我嫁过来之前呢,我哥很是高兴,每次醉了茶便拉着我同我讲,说你十六岁那年就在长城塞请镇朔将军印斩了一名临阵退缩导致错失战机的都指挥使,二品大员呐,还是远支宗室,十六岁……”她“啧”了两声:“听说把先帝怄得五六日食不下咽,最后派钦差到长城塞赐了你一把宝刀……刀呢,是书房里那把吗?很威风呢。”她说着说着神色却渐渐黯淡了下去,有些惋惜地道:“怎么如今却不肯用刀了呢?”他本不想回答,但她就这么拿手指在他手心里画着圈,一下一下的,带起一下又一下的酥.痒,他深深吸了口气,迫自己将这股心烦意乱压了下去,下一刻,她却拿食指描摹了一遍他虎口轮廓,停在那处厚茧上,尾音轻轻上扬:“嗯?”他默然垂首,看向她放在他虎口上的手指,莹白葱嫩,玉手纤纤,触感柔软。他犹疑了好一阵子,虽未尽数如实交代,但好歹吐露了一半缘由:“刀法是父亲亲自教的。”她愣了下,轻声道:“都会好的。”他低低“嗯”了声,没再接话。她怕他难过,又接着方才的话说:“十六岁敢斩大将,却肯放东流回去送他母亲最后一程,嗯……看你之前的态度,母亲想必是不支持你的吧,但你还是很守孝道啊。你不许四弟练武,是怕他也受伤吧,这种痛和风险,不想让他有半分沾染的可能是不是?对我,说我是呆子便是呆子吧,但呆子她,也懂人心一两分的。”“你会怎么样呢?谋反么?叛国么?”她越说颊边笑意越盛:“要谋反,先帝尚武,那会儿后军都督府兵力最少时也有五十万人,率军杀进居庸关或紫荆关,父亲率京卫给你开城门不难的吧?叛国的话……你什么都不用做啊,顶多就是先杀监军和巡关御史,再让都司衙门大开清远门不抵抗就可以了,鞑靼铁骑不到半日便可踏破宣府,可你什么都没有做啊。”“这样好的人,我不觉得他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遭天地生民唾弃的事来。”她缄默了好一阵子,轻声问:“当年那一役,还有内情是么?求一个真相竟然这么难么?”孟璟身子僵了僵,没说话。她并不追问,只是轻轻叹息了声,继续道:“但是呢,你虽然很好,可若说要我心甘情愿陪你下地狱呢,我也不想说假话骗你,哪怕我现在已经嫁给你了,我也依然不愿意。我还有大好山河没有看遍,还有书山辞海未曾读完,还有外祖密友未曾探望,我不舍得。”他侧头看了她一眼。她缓缓接道:“但是啊……我想在深渊前,拽住你。”孟璟倏然笑了笑。这笑里带几分寂寥,又像是自嘲,总归……不太相信她说的话。“我说真的。”她不知为何眼里竟然盈了泪。他微微侧身,将肩膀递了过去。她并不忸怩,自然而然地靠上来,带着哭腔,极轻声地说:“孟璟,你也给我个机会,让我也试试吧。”第57章小哭包孟璟仰头忘了一眼天际。夕阳隐在云层后面,晚霞层叠,红紫相间,一点点地烧得愈来愈旺,再一点点地黯下去,溶于远山。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再这样看过夕阳了。那几年里,他畏光,白日里并不肯出门,连窗纸都比旁人所用的厚上几分,整个阅微堂,便是连大白日里,都笼罩着一层黯淡阴沉。只有晚间,他才偶尔会到中庭里坐一坐,看月出东山,再等瑶台月落。这大半年里么,则更是心事重重,他也再难有这样的心境,在夕阳下好好坐上一坐。他微微侧身,取过她手里那枚玉兰,轻轻将她眼角的泪一一擦干。夕阳垂下,身侧佳人似月。他安安静静地将她的手帕叠好,递还给她,这才轻声应道:“好。”她握住这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欢快道:“择日不如撞日,快到月中了,你既然没走,今晚去东池吧,我请你看月亮啊。”他缓缓抬眼看她:“你怎知道我没走?也可能是半道折返了。”“不知道,直觉。”她自个儿乐了,“又或者,薛敬仪盯你盯得正紧,我觉得你不会蠢成这样,不是谁都可以随随便便草草埋了便揭过的。起码薛敬仪没了,我哥肯定第一个告假来宣府悼念,未必不能发现点什么。”她提起薛敬仪,他脸色顿时青了几分。楚怀婵看得发笑,拉着他起身:“今日天气正好,去不去嘛?”兴许是瞧着他不大高兴,她这后半句故意带了几分嗲意逗他,勾得他心间轻轻一颤,他本欲发作的怒火今日不知第几次被强行压了下去。他顺从地跟着她起身往外走,哪知她刚走出去一步,忽地顿住了脚,握住他的手也顿时用力了几分。“怎么了?”他疑惑地看向她。楚怀婵脸瞬间红透,迟疑了下,两下将他往外推:“你先出去。”他没多想,走出去两步,又觉她这反应莫名其妙,好奇地回头盯她一眼,她赶紧冲他摆手叫他快滚,他见她这副忸怩不安的样子,虽说觉得奇怪,但也没说什么,一头雾水地先一步往前头去了。等见他掀开门帘进去了,楚怀婵这才放心地往后退了几步,悄悄退到院墙下,这才放心伸手去揉了揉……她忿忿地盯了眼那朵木芙蓉,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时夏这丫头的脑子真是越来越不灵光了,方才推她那一把下手也太狠了,她现在尾骨一阵一阵的疼,还不知要怎么办才好。她缓了一会儿,怕孟璟等得不耐烦,强撑着面色如常地往里走,只是么……这动作实在是慢吞吞,活像是只千年老乌龟边打瞌睡边慢慢往前挪似的。孟璟立在窗下看了好一会儿,总算看出点不对劲来,他方才因看见时夏手背上的血迹,断定她掌心受了伤并且血还未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