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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究竟多大也很难讲。周子兮只说是于兰的母亲托她来找女儿,那女人一听便笑起来,像是识破她的谎话:“于兰早跟我说过,她是胶东乡下逃难出来的,家里人都死光了,怎么又多出个老娘?”后来再问也问不出其他,女人的确认得于兰,但也只是认得而已,聊到后来总算相信是于家人来找女儿,还挺热心地带周子兮去见此地的领班。领班简直快忘了这个名字,半天才想起来,仙宫的确有过这么一个人,但前前后后呆了不过几个月,性子又孤傲,跟谁都没有几句话。从舞厅出来已是傍晚了,周子兮却觉得这一日的奔波并非毫无收获。星洲旅社叫她想到一个问题,开枪打死顾景明的凶手有不止一种更好的逃离路径,而于亦珍已经在那里几个月,更不可能对那些路径一无所知。而仙宫舞厅又再次验证了这种猜想。事情的确存在另一种可能,案发那一日,除了于亦珍与顾景明,还有第三个也在那间客房里。于亦珍的持枪与奔逃只是出于恐惧,但她却是又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替罪羊——一个化名的舞女,才刚入行不久,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理清了这些,周子兮不想再等,即刻又去薛华立路巡捕房。时间已经不早,拘留所的值守听到有人撳电铃,已是一副闭门谢客的表情,但打开铁门看见她,验过证件还是放她进去了。会见室里,周子兮又见到于亦珍。“你怎么又来了?”于亦珍还是那样的态度。周子兮却平和了许多,开口道:“你还没告诉我,那天在旅馆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没说过?”于亦珍反问,“只不过是你不信罢了。”“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有没有为你母亲想过?”周子兮试图开导她。“我没有为她想过?”于亦珍却冷嗤了一声,低下头去,“于家其他人我都不管,我只心疼她一个,她那么好一个人,为什么要经过这种事?”周子兮看着她红了双眼,忽然顿悟,低声问她:“还有谁来看过你?是谁拿你母亲威胁你?”于亦珍猛地抬头,怔了怔又大怒,破口骂起来,到底是舞场上混过的人,虽然年轻,却荤素不忌,什么污糟的都说得出口。外面值守听见动静,隔着几道铁门往这边张望。周子兮只对他摇了摇头,示意没有什么事。所幸值守躲懒,并没过来。周子兮就这样隔着一张桌子看着于亦珍骂。于亦珍骂得累了,骂到辞穷,也知道眼前这女律师根本无所谓污言秽语,这才又换了一种口气:“你别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来这里说教我。我也上过教会学校,要不是家里不许,我如今也该在大学里。”周子兮答:“现在也不晚啊,等你出去了,还是可以回去读书。”于亦珍冷嗤了一声,说:“我出不去的。”“你怎么知道出不去?”周子兮笑了笑,话说得十分高傲,“你觉得自己不值得拯救,是你看不起你自己。可连法庭都没上就说出不去,那就是看不起我了。”于亦珍果然同她杠起来:“你还别不信,这件事你真惹不起。”周子兮顺势提问:“不如你先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我惹不起?”“你晓得顾景明做的什么生意?”于亦珍还给她一个问题。“什么生意?”周子兮不猜,知道答案已经很近了。于亦珍笑,答:“不就是刘关张嘛。”“刘关张?”周子兮不懂。“白的,红的,黑的,”于亦珍看着她,慢慢解释,“懂了吗?”中国白,红丸,烟土——周子兮这才明白过来,这个答案确是叫她一震。于亦珍看着她的面色觉得好笑,又对她道:“真的,周小姐,周律师,看在大家都是女人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这件事你就别管了。你这样的人离我们这种龌龊事情太远太远,何必惹这一身脏呢?”“我这样的人?”周子兮却反问,“我是什么样的人?”“好出身,好容貌,好教养,一路顺风顺水,”于亦珍给她盖棺定论,而后又说了一遍,“我从前也进过教会学校,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这下轮到周子兮发笑,一边笑一边摇头,却又不做解释。“你笑什么?”于亦珍忍不住问。“我笑你不大会看人,”周子兮回答,“不过也对,你才多大呀。”于亦珍自然不服,周子兮不等她说什么,便合拢双手,伸到她面前。于亦珍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见眼前这双手十指相对,右手无名指却朝一边弯了一点。周子兮也看着自己这根手指,语气笃定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这是老早戒鸦片,我自己弄断的。那个时候,我跟你现在差不多年纪。”于亦珍怔住,许久不语。周子兮屏息看着她,只等她开口之后那一句话。可惜不巧,身后的甬道里响起脚步声,值守走过来敲了敲铁门,告诉她时间早已经过了。天窗外面已经黑下来,她也知道人家已经网开一面了。“今天说的话,你好好想一想,我隔天再来看你。”她最后对于亦珍道。“真的,”于亦珍却摇头,惨淡一笑,“你不用再来了。”值守已经开了门,周子兮站起来跟着那哗啦啦的钥匙声一路走到最外面。她在门口签了字,正打算要走,值守却又交给她一本牛皮纸封面的案卷。“这是什么?”她问。值守回答:“不就是你那案子的查问笔录嘛,只能在此地看,不可以带出去。”话说得不客气,但事情做得实在周到。周子兮着意看了他一眼,值守没有理会,转身走开了。笔录中文法文两份,言辞十分简略,写来写去也不过就是那种说法——男女为了情事争吵,女人杀了男人。但翻到后面却又不止是这样。那是一份枪械与子弹的检验报告,其中对比了两粒子弹,一粒来自死者尸检,另一粒是于亦珍手中缴下的那把枪里的。报告的结论清楚明白,前者口径11.43毫米,后者仅9毫米,也就是说打死顾景明的那一粒子弹根本不可能来自这把枪。而且,在那份报告上白纸黑字地写着,这是一把左轮,最多可装六发子弹,被缴下时还余五发,仅缺一发。周子兮不会不记得,星洲旅社里的每一个人都曾给出一致的描述——案发当时,那间客房里传出两声枪响。她仍旧低头看着那几张纸,但脑中却有另一个念头慢慢浮起——茶馆里那些传言并非全都是空xue来风,她做律师不过几个月,而在这几个月中,巡捕房的确替她行了许多方便,多到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