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面
冰面
她快步走到他面前,迎着他的目光微笑:“你来得好早。” “我家到这儿比较方便。” 啧啧啧,住老城区的有钱土著就是不一样。 自己贪图便宜房租住昌平,每天光是通勤就要三个小时,老早起来挤地铁,还不一定能提前多久到。 ……论二环和六环的差距有多远。 正暗暗仇富着,眼前忽然一只手挥了挥,她才回过神来。 顺便看清楚了眼前那只手,指骨修长,关节清晰,连细节处都透着精致。 “怎么了?”她问。 “你刚刚发了一会儿呆。”他轻笑了声,弯着眼睛看她,眼瞳漾漾:“在想什么?” 叶景乔轻咳一声以作掩饰:“在想请你吃什么呢。” “都行,我不挑食。” “那就吃铁锅炖吧,这附近有家挺正宗的。” 她本来以为像他这种富贵人家大少爷会嫌味道重,没想到他很快答应下来:“好啊。” 两人走到一家东北菜馆,席文郁让她来点,叶景乔毫不犹豫点了她常吃的鸡、排骨和榛蘑。 服务员在一旁下菜,加满水和大酱,盖上锅盖,等热气腾腾喷上来后,满室皆是榛蘑的鲜香。 趁菜还没熟,两人继续闲话了几句。 “我感觉从钺最近变化很大,是发生了什么吗?”席文郁问。 “陆总监?”叶景乔迟疑半晌,道:“嗯,可能他转性了吧,最近对我态度很好。” “挺好的。” “对了。”她望着他,满脸单纯地问:“我怎么感觉你和他们并不是那么亲近啊?” 席文郁一怔,随即轻笑开来:“你说话真直白。” 叶景乔微微低了低头,迟疑道:“这是不该问的吗,抱歉。” “没事。”他眼睑微垂,淡淡地说:“还好。” “还是你有心事,只是喜欢把它们藏得很深?”她继续说。 他几分好笑地望着她,摇摇头:“没有啊,我倒是很好奇你平常都想些什么。” 骗子。 他打太极的功夫实在一流,叶景乔东扯西扯,说来说去,结果被他绕回到自己身上了。 她眨眨眼:“我能想什么?” “譬如,你为什么想请我吃饭。”他神色自如地询问,话里若有似无的探究之意:“又或者,为什么想打听我的心事。” 叶景乔愣了一瞬,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因为屋内热,他把大衣脱了,里面柔软的咖色毛衣浅浅遮掩着漂亮笔直的锁骨,一对眉目依然水墨画一样清淡好看。 叶景乔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过一阵子,她才慢慢把头低下去,盯着桌面。 脸有些红,不知是被热的,还是被羞的。 她的声音渐渐小下来:“直白的……明明是你好吗?” 席文郁观察她的神色,心下渐渐了然,想着,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疑虑都迎刃而解了。 但他对这种事情一直不太上心。 或者说,这个世界就没什么能让他上心的。 他不说话,室内一时间安静无比,只有铁锅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转移话题道:“应该可以吃了。” “差点忘了。”叶景乔揭开锅盖放到一旁,扑鼻而来的浓郁rou香菜香立即夺去了她全部注意力。 除开香喷喷的炖排骨和炖鸡,铁锅边上烙了贴饼子,微黄焦香,散发着玉米面烤熟后淡淡的香气。 她满满舀了一大勺榛蘑和鸡rou,淋到米饭上,鲜浓的酱汁很快浸润了粒粒分明的米饭。又拿了块饼,一边扒拉米饭吃几口,一边啃着饼咔咔响。 再一抬头看席文郁,他吃相极为优雅端正,恰和她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也抬眼向她看过来。 女孩嘴角还沾着酱汁和米饭,脸颊因为吃得太多而被撑得鼓鼓的,像一只小仓鼠。 吃相虽然不甚雅观,但很真实,很烟火气。 心里好像有什么被触动了一下,勾起了遥远的回忆。 曾经也真切期盼过一种透着烟火气的生活。 没再继续想下去,他垂下眼帘,继续不声不响地吃了起来。 两人吃完饭,天已经黑了,他们在北海旁边散了一会儿步,叶景乔还在琢磨怎么从他嘴里套话,他却想先走了:“抱歉,我还有点事……” 叶景乔知道他很难约,不想错过这次机会,连忙出声道:“等等,你再陪我玩会儿呗。” “玩什么?”席文郁问。 叶景乔心思活络起来,指了指湖面:“去上面滑滑冰,怎么样?” 她第一次见到他脸上流露出讶异的表情:“冰太薄了,下去滑冰会掉水里吧。” 叶景乔盯着湖面,透明的冰层在晚上呈现出黯淡的颜色,反射渺远的灯光。 她只好叹息,说话带着惋惜和遗憾:“你说得对……要是在东北,冰早就厚厚一层了。” 他神色恍然,问:“你是东北的么?” “是啊。”她抿抿唇:“不像么?” 他没有回话,她在一旁紧盯着他的脸,试图找到破绽。 那片刻的恍惚已经说明所有。 可惜的是,恍惚仅如蜻蜓点水般停留片刻,他的神色迅速恢复如常,又问:“你是东北哪里的。” 叶景乔垂眼看着地面,把廊道上的石块踢到草丛里,低声道:“Y市。” 又补了一句:“离《呼兰河传》里的那个小镇挺近的。” 席文郁这一回没有马上接话。 默默的,静了良久。 意识到不对劲,她再度抬眼看向他,一下子注意到他的嘴唇在颤抖,目光繁杂,神情错乱。 好像沉浸在回忆里,无法挣脱,快要窒息。 “文郁。”她轻轻唤。 他没有理她。 “文郁!”叶景乔提高了声音。 他方如梦初醒,怔怔望着她,哑声道:“抱歉,我有点……” “没事儿。”叶景乔宽慰他:“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时候,回去好好休息。” “好。”他轻声说:“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