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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琦很诧异,爸爸又说:“你晕了好几天,其间我想了很久,决定放弃工作,余生都拿来陪我儿子,公司我给旁人打理了,钱都给你妈,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只要我儿子平安开心。”王天琦瞪大了眼。“怎么了?”爸爸笑着搓了搓他脑袋:“你不信爸爸啊,爸爸可是一直说话算话,你看爸爸骗过你吗?”是的,王天琦不敢信,怎么会不是梦?可父亲的笑容太可贵了,他只在四岁时见过,他隐隐记得,那天他亲手做了个甜水冰棍,脱模后第一个拿去给爸爸尝鲜。爸爸舔了一口,笑起来。他奶声奶气问:爸爸,甜吗?爸爸竖起大拇指:甜——特别甜!王天琦自己也去尝,才含入口中,直接呸呸呸,差点吐出来,怎么是咸的?他把盐当糖了?爸爸朗声大笑,眼缝都挤到看不见。他分明骗过他,就在这种笑容之下。所以他摇头,又点头,“爸,我信你,可你会不会不习惯啊?”“你小的时候,我们不就过的这种日子吗,”中年男人面貌明亮,看起来比他这个儿子还要期待今后:“快告诉爸爸,想做什么,爸爸都带你去,爸爸现在有的是时间。”他们一起溜冰,一起写生,一起唱K,一起在街角小巷闲逛,分享各种小吃。他们还重回打小常去的早点铺子,他都快忘了那里的包子是什么味儿了。爸爸分给他一大半,他开心地扯着包子皮,一点点放进嘴里。他不敢大口大口嚼,慢慢回味这份久违的爱意,他怕吃快了,噎着了,梦就醒了。可为什么?为什么他都这么小心翼翼了,还是会再度睁开眼睛。他仍躺在病床上,映入眼帘的同样是父亲的面孔。他满面焦灼,大概是见他醒了,他眉间稍有松动,似乎还微不可查xiele口气。他脸上的柔和像日落前最后一抹余晖,稍纵即逝。果然之前那些都是梦,他自杀未遂,被救了下来。王天琦在心里苦笑。他喉咙干涸,缓慢张开嘴,想要叫声“爸”。也是这一刻,男人面色重回冰湖般冷寂,他说:“王天琦,你要死也等我死了先,我丢不起那个人。”他字句如刃,一如既往,剐得他心口生疼。王天琦泪水汹涌,他只字未言,单手捂住双眼,痛苦呜咽起来。——“我陪他太少了,”医院回廊里,王龠掩面坐着,胳膊肘撑着腿面,半晌都无法直起腰来:“天琦他什么也不跟我说。”陆晅陪他坐着:“你找他沟通看看。”“你也看到了,”男人长吸一口气,终于起身看向前方:“他看到我就像看到鬼,医生说他可能因为落水患上PTSD了,我看他不是落水PTSD,是爸爸PTSD。”他自嘲着。陆晅想到玄微那天说的,被蜃摄取心智后,能看见的只会是自己最信赖的人。王天琦爱着他的父亲,这点毋庸置疑。他在心里轻叹一息,问:“以前找过他吗?”王龠刮了刮眼皮:“我哪有时间。”“花十分钟一起吃顿饭,周末一起钓个鱼,闲聊几句,其实不难挤出来。”陆晅对人情世故不太擅长,但也努力建议着。王龠抿了抿唇,摇两下头:“我时间不多,”他深深地重复一遍,语调渐低:“不多啊,哪里够啊。”他忽而侧目,看了看陆晅,看着这个男孩峻挺的面庞:“也不晓得天琦像你这么大了会成什么样?”陆晅隐隐生出一种揣测,可他不好贸然发问。但王龠很快告诉他了,男人解开袖扣,慢慢将衣料卷至胳膊。他手臂内侧皮肤下方,埋着长长一道管,触目惊心,很是狰狞。陆晅知道那是什么,他当年在父亲胳膊上意外见过。mama骗他说这叫留置针,爸爸肺炎要吊很久水,这样老爸就不用反复被扎rou,是好东西,让他别担心。爸爸在一边笑着肯首。他那时忙于学业,嘀咕一句你多注意身体,就没再留意,而且手机被mama没收,他也没有途经去一查究竟。父亲逝后,他才知道,那是化疗埋管。“你……”他如鲠在喉,缓了半晌才说:“你得癌了?什么时候的事?”“看不出来吧,”男人挽下袖子,又变回那个百毒不侵的商贾精英,他还有心打趣:“你猜猜看呢。”第27章第二十七枚硬币陆晅没有猜,只说:“我爸也是这个病。”王龠挑眉:“哦?他现在怎么样了。”陆晅沉寂一秒,如实告诉他:“走了快十年了。”王龠微微笑起来,“我得这个病也快十年了。”陆晅看他:“这么久?”王龠口吻平静得如同在谈论他人病况:“我三十二那年体检查出来,就跟小玥合计了一下,决定把天琦留在姥姥那边,我们不想让他知道。那次治疗效果不错,中间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复发,就是去年复诊情况又不好。”陆晅诧然,这一年来,他与王龠接触过几次,一点也看不出他病痛缠身。“我很走运,这几年想要实现的东西,基本都做到了,但错事也干了不少,”他惋惜又释然:“这病又回来找我,我一点不意外,就想老天能再给我两年时间,撑到天琦成年。”陆晅拙口钝腮,不知怎么安慰才恰如其分:“应……肯定可以。”“我自己心里有数,”王龠笑着站起来,又如长者般拍他肩后两下:“你回去吧,听不见天琦闹了,估计是睡了,我再去看看他。”陆晅也起身:“好,你多陪陪他。”王龠点点头,转头朝病房走去。——陆晅走进电梯,跟在他后面进来的,是一家三口,孩子还小,被父亲单手抱在身前。孩子两只小rou手,抓着父亲大手:“爸爸,抽血痛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