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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确是有相似之处,可在那为数不多的相似之外,是天壤之别,是巨大的跨越不过的鸿沟。路知意安静地侧卧在那,眼前是漆黑一片,身后是他轻微均匀的呼吸声。帐篷里明明睡着八个人,有人打呼,有人翻身,有人呼吸声沉沉,可她偏能辨别出他的声音。陈声。陈声。于她而言,他是真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掷地有声。可越这样,越心酸。非她计较,实在是两人之间差距悬殊,无法再靠近一步。*半夜的时候,路知意的手机震动起来。她从枕下摸出来,一看,凌晨两点。揉揉眼,她坐起身来,套上羽绒服,准备去帐篷外面看看星星出来没。借着手机的微弱光线,她弓着腰站起来,却忽然发现……陈声不见了。手机的光线从里到外照了一遍,她在心里默数,加上她自己在内,确实只有七个人,陈声不在帐篷里。外面至少是零下几度,他一个人出去干什么?什么时候出去的?路知意心头一顿,跨过还在熟睡的几个人,轻轻拉开了帐篷,走了出去。一阵冷风迎面扑来,哪怕穿着羽绒服,也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用手机在附近照了一圈,除了几头牦牛的影子,和在风里瑟瑟发抖的低矮灌木,别无他物。山顶景色优美,但并未被开发,整个甘孜州相对来说都很落后,比起阿坝州来说,旅游业严重滞后。也因此,二郎山开发得并不算好,高处的山顶是没有建筑,也没有厕所的。这大半天来,众人都是随地大小便,当然,面子要紧,尽量能走多远是多远,专挑灌木多的地方解决问题。路知意回忆片刻,记起来了。陈声并没有解决过生理问题,好像是面子上过不去。她朝空地另一头走了一段距离,试探着叫他:“陈声?”无人回应。黑魆魆的山顶,一点光线也没有,回应她的只有牦牛低沉的叫声。路知意有些心慌,又大叫了几声他的名字,直到猛一回头,看见半空中划过一道惨白的光,漫无目的晃了晃。她踏着泥泞朝那个方向跑过去,一脚深一脚浅也顾不得,站定了,往陡坡下一看,只见十来米远的下方,有人拿着手机,打着灯光,朝她挥动。“陈声?”她也打着手机灯光朝那照去。两束光汇合在一起时,她看见陈声坐在那陡坡下方,背后是一颗低矮粗壮的树。再往下,陡峭的山壁直通万丈深渊。这一处与他们上山的那条路刚好位于山的两侧,他们走的当然是比较缓的坡,而此处是陡坡。稍有不慎,一旦滑下去就完蛋。路知意心跳一滞,脚有些发软,“你在那干什么?”那人倚在树上,朝她笑笑,“跳崖啊。不是你说的吗,只要我从山顶跳下去,你就原谅我。”“我问你在那干什么!”路知意的声音尖锐得有些不正常,几乎是扯着嗓子冲他吼。陈声也听出她的怒气,顿了顿,苦笑着说:“上厕所。”“你跑到悬崖边上上厕所?你脑子短路吗?”路知意攥紧了手,浑身都在发抖,“上来!”出人意料的是,陈声没动。他靠在那树上,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最后说了句:“你先回帐篷,把凌书成和武成宇叫来。”路知意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她猛地将手里的灯光朝脚下照去,果不其然,这一处的泥泞有一道长长的划痕,显然是有人踩在上面打滑了,一不留神滚了下去。“你受伤了?”她朝着坡下急迫地问了一句。陈声没答话。她已然了悟。哪怕目空一切,但陈声并不是精神病,就算因为面皮薄,想找一处远一点的地方上厕所,也不可能往陡坡下面跑。他是踩入了湿滑的坭坑里,猛地跌了下去。路知意呼吸一滞,再看他背后那棵树。那棵在崖顶少见的树,被飞鸟带到此处,生根发芽,汲取这山巅少得可怜的养分,终于长成今日的低矮树木。如果没有它,陈声会怎么样?他会滚落山崖,葬生于二郎山。这样的念头叫她手脚发凉。路知意只迟疑了片刻,山间温度奇低无比,她只在这站了一会儿,已然冻得浑身发冷,陈声不能再等了。凌书成又怎么样,武成宇又怎么样,白天爬山时他们都看见了,除了她,没人能在这山上和在学校时一样行动。她蹲下身,把手机磕在泥地上,也顾不得脏了它,只让它保持竖立的状态,照着她要下坡的路。陈声仿佛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厉声命令:“路知意,我让你回去找凌书成和武成宇来!”她不吭声,只在这昏暗的光线里,一下一下在湿滑的陡坡上找落脚处,踩稳了,才开始探下一步路。那些年帮家里赶牦牛时,她爬惯了山路。她是大山里的孩子,知道如何与这恶劣的环境相处,你要顺着它的脾气来,不能反其道而行之。自然是值得敬畏的。可为什么值得敬畏?因为哪怕是这山里的人,也有不少葬生其中。高原地区有一种水果,当地人叫它仙桃,其实就是野生仙人掌的果实。这种野生仙人掌多长在悬崖绝壁、地势险恶之处。它的果实和它一样遍布尖刺,可剥开绿皮之后,却是柔软无比的内瓤,尝一口,水汪汪,甜滋滋。曾有一阵,这种水果红极一时,不少人以采摘它为生,可悬崖绝壁处,因此丧生的也不少。后来,政府禁止当地人采摘这种仙桃,其一是太危险,其二是过度采摘导致这种植物一度数量锐减。路知意儿时的玩伴就曾因此失去父亲。她深知大山虽然温和沉稳,但并不意味着没有危险。她在试探着,走两步滑一步地朝着陈声靠近。陈声咆哮着要她回去,可她充耳不闻。他的视线落在她偶尔滑上几寸的脚上,那双鞋,那双他绞尽脑汁低价卖给她的慢跑鞋,早已泥泞不堪,看不出本来面目。他看着它打滑,看着它松动,看着它起起落落,有那么片刻,觉得心头有火在烧。终于,路知意站稳在他面前,低声问了句:“哪儿受伤了?”他紧紧攥着手机,看着她松散在耳畔的头发,看着她在微光中若隐若现的两抹红,那把火越烧越旺。“不是叫你不要下来吗?你听不懂人话?”“脚扭了?”她蹲下身来,试图找到他受伤的地方。“路知意!”他一把攥住她的胳膊,“你知不知道下面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