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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粲然的灯火像河流一样在脚下平缓地流淌;舷窗外城市没有雨,夜色晴朗。 余敏坐在窗边,看着飞机缓缓着陆。 安全带指示灯叮的一声熄灭,头顶上的对讲机噼啪作响,先是中文,然后是英语,宣布飞机已经安全抵达。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显示八点,室外温度是6摄氏度。 余敏披上外套,从头顶的行李架上里拎下她的行李袋。 在开机后的一分钟里,手机提示音响个不停,她快速地滑动通知页面,十几条未接信息和来电,基本都来自蒋承泽。 她全部清空,拎着行李随着人流往外走去。 封闭的走廊把人群带进敞亮的大厅。 旋转转盘前,人们伸长脖子在混乱的人流中寻找他们的行李,余敏眼尖地看到自己的行李,刚伸手—— 一只手臂率先一步拎起行李箱,放到她面前。 “谢谢。”余敏客气地道谢。 对方忽然低头笑了:“唉,敏敏姐都不认得我啦。” “思翰?”余敏不确定的开口,眼里闪过惊讶。 眼前的宗思翰看起来和记忆中少年有那么几分相似——同样窄而英俊的脸;同样轮廓分明的颧骨;同样的黑发分开,露出同样的高额头和nongnong的眉毛,阳光且充满活力。 他脸上的婴儿肥不见了;五官比从前更加舒展,挺拔的骨骼在秋冬季厚重的衣服下,仍显示出优越的比例。 他看着她,脸上浮现热情的、爽朗的微笑——隐约还有着那个十三四岁的腼腆清隽少年的影子。 不觉间,已经过去十年了。 “你怎么长这么高了。”余敏恍惚地回神,微微向后仰着头,“思雯呢?” 一个月前,从医院出来,余敏便开始着手找工作。 为父亲的病奔波半年,结婚一年半—— 她简历上的近两年没有任何工作经历,加上她嫁给蒋承泽的事在C市几乎人尽皆知……一般企业都不敢贸然录用她。 最后她放宽了选择范围,才在X市找到一份还算满意的工作。 X市是余敏念大学的城市,老家那个小县城没什么工作机会,除了C市,余敏也就对这座城市熟悉些。 大学室友宗思雯知道余敏要回来X市,高兴极了,得知她今日的班机,一早说来接她。 余敏四下张望都不见人—— “别找了,我姐来不了。”宗思翰拍了拍她肩膀,“这几天天气反复,我那大外甥又感冒了,我姐才送他去医院,所以打电话让我来接你。” 余敏读大学时,十三四时岁的宗思翰正处在变声期,一开口就是鸭子音,没少被他jiejie带着整个人寝室的人一起嘲笑。 十年过去了,他的嗓音已经完全听不出当日的沙哑,低醇又浑厚—— 他拉起行李箱,又顺手拎过余敏手上的包包:“走吧。” 余敏想要帮他分担一点,伸手打算把包拿回来,对方没给她机会,直接反手将包扛在肩头,大步朝外走去。 宗思翰的车就停在外面的停车场。 他打开后备箱,把余敏的手提箱和包塞进去,然后打开驾驶室。 余敏坐上副驾驶,看着崭新的内饰:“新车啊?” “是啊。”宗思翰得意地点头,过了会儿又觉得不妥,补充道,“车虽然没买多久,我驾照已经拿了好几年了,我开车很稳的,敏敏姐你放心。” “……”余敏,“我倒没有不放心的意思。” 想了想,又换个话题:“思雯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呗。一般上班一般带娃,最近还打算跟她老公生二胎呢。” “啊……你呢?听说你今年毕业了?现在在哪儿上班?” “咳咳……我上个月辞职了,又在重新找工作呢。” “辞职?是有什么不满意吗?” “领导太傻逼了。” …… 接下来的路程,宗思翰开启吐槽模式,诉说他遇到的奇葩领导,和他奇葩的工作经历。 余敏的宗思翰说不上很熟,只是大学有年暑假,她留在这边实习,因为上班地方离宿舍太远,借住宗思雯家,休息时间帮宗思翰补习过数学和英语。 十年过去了,宗思翰仍然像以前一样精力充沛,一边和聊天,一边用手指在方向盘上敲着节奏。 那是首欢快的曲子,具体什么歌手,余敏不知道,也没问—— 总归不是他们那一代人所熟悉的歌星。 目的地很快到了。 一周多前,余敏找好工作后,便开始找住的地方。 她在网上选定房子,宗思雯帮她搞定了后续的钥匙交接和基本的清扫,现在她只需拎包入住即可。 房子坐落在一条安静的绿树成荫的街道上,远离主干道的喧嚣。 余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四周环境,等当宗思翰驶入短车道时,前灯照亮了房子外部白色的隔板和一片小草坪—— 石板台阶通向的小前廊,门边有一些看起来像盆栽的植物。 宗思翰将车停到离大门最近的路边,从后备箱拿出余敏的行李,依次打开院门,房间大门—— 当里面的灯全部亮起来时,余敏这才看清房子内部环境。 这是有些年头的宅子了,家具有些老旧,墙壁是温暖的米白色,装饰着各种艺术印刷品、照片。 客厅里有一个皮质的大沙发,一把藤编摇摇椅,一个实木茶几。 沙发对面电视柜占据了一面墙,电视周围的架子上摆满了小摆设和看起来像黑胶唱片的东西。 另一面墙上有一个书架,右边,一张四人桌占据了大部分紧凑的空间——一个小吊灯悬挂在上方,右后方是一个拱门,进入厨房区域。 橱柜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是种年代剧里才有的款,不过被漆成漂亮的淡绿,墙壁也都重新刷了颜色。 厨房的对面是宽敞的阳台;客厅正中,一条走廊在中间,尽头是厕所,两个卧室分布左右—— 户型方正且紧凑。 “我姐已经找人把卫生打扫过了,做清洁的阿姨说这里的家电好些都该更换了,还有些家具得你自己添置,如果到时候需要帮忙,可以找我。” 当时租房时,蒋承泽还没有重新拟定离婚协议,余敏也不知道,这次离婚,自己将分得巨额财产。 她给了中介一个不太高的预算,又希望房子周围有不错的绿化,中介结合她的通勤时间等多方因素考虑,最终推荐了这套位于某大学侧门附近的,带院子的两室一厅。 多一间卧室是为了父母或朋友的来访所考虑。 与他现代,宽阔的别墅相比,这里实在寒碜,狭小—— 但这里很像一个合适的家, 通透的采光,客厅窗户朝西,日落时分,光能直接照进屋子,落下满屋子光辉。 房子户型不大,厨房却很大,敞亮的空间,可以让她拾起荒废已久的厨艺。 适合看书、喝茶、发呆的院子,还可以种些花草。 一瞥之间,余敏便可确认,这里有她想要的生活,久违了的,脱离了大家族束缚,和媒体审视的自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