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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件最喜欢的衣服,和过年从父母亲戚那里得来的压岁钱,昨天半夜坐在床沿上还数得清楚,一共四千多块。她那时候想,如果她和阿远租一个小房间,他去上课时她去打份工,也许可以过好几个月。一切都那么单纯美好,想像中她和阿远有温暖的家,不宽敞但窗明几净,窗外的阳光四季如春,晚饭后他们一起去公园散步,周末一起坐公车去海边吹风。等他毕业,找份体面的工作,凭他那样聪明,一切苦尽甘来。她坐在烂泥水塘里失声痛哭。没了,背包丢了,一切都没了。身上全是泥,手掌上擦破好大一块皮,烂泥和着雨水和血水,刀割一样痛。无论贫穷病痛,至死不渝。美好的誓言她都全心全意地相信,直到这一刻,当她真正直面贫穷和病痛。原来自己这么不堪一击,阿远的生活她忍受不了十分钟,根本做不到与他患难与共。可是阿远,在她最受挫的时候,你到底在哪里?第12章长夜里道别(3)大雨突降的时候,孟怀远正坐在灵峰茶庄的雅间里。几天没等到小雪,她的手机也一直没人接听,他十分明白出了事。连续几夜,他躲在楼下的阴影里,看见小雪窗口的人影绰绰,但几天等到深夜也不见小雪下楼。晚上躺在地铺上,他辗转难眠,反覆想到,最大的可能是他们的事被小雪父母发现,最坏的可能是小雪不再想和他在一起。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希望越来越渺茫,像有一只手,不分昼夜攥紧他的心口,但除了沉默,除了躲在暗处四十五度角仰望她的窗口,他无计可施,只能任由那只无形的手越攥越紧。最后一夜,他想绝不能这样莫名其妙地离开,所以不顾被她父母看见的可能,直接站在最亮的路灯下。看见他的是小雪,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就那么一眼,心里那只手像是哗啦一声蓦然松开。别的他全不怕,至少不是那个最坏的可能。同样是等待,心情却很不一样。等了整夜,没等到小雪,只等到她的父母下楼。既然已经被发现,再躲下去就意味着放弃。他迎上前说:“叔叔阿姨,我叫孟怀远。能不能让我见见小雪?”小雪的mama是个美丽得很锋芒的女人,一见他柳眉一竖立即要发火,幸好小雪爸爸拦住了她。厉振南向自己的夫人使了个眼色:“还是我和小孟谈谈,你去把我们商量好的事儿办了。”开车绕过半个城区,他被厉振南带到这家幽静雅致的茶庄,进门要穿越很长一道幽深竹径,坐下来窗口可以望见锦鲤池上的睡莲。服务员递上饮品单子,厉振南没看,直接点了青心乌龙。服务员过来不急不缓地洗杯冲杯,做足了功夫茶的工序。好不容易等服务员离开,厉振南方才缓缓开口:“不是我故意要带你到这种地方来,只是这里比较安静,你别介意。”眉心突地一跳。孟怀远定了定神,沉声说:“我明白。叔叔,有话请直说。”厉振南的声音果然冷静直接:“你也知道,你和小雪不合适,我和她mama都不同意。”“叔叔,”他敛眉凝神,“我理解你们的想法。但请相信我,凭自己的能力,将来一定……”“我们都了解过了,”他的话被对方打断,“你是个有前途的孩子,但这个社会不完全公平。你们都还年轻,现在先分开一段时间,将来条件成熟了再谈也不晚。”孟怀远低头想了想,抬起头直视对方:“您说的条件成熟是什么标准?”厉振南不禁愣了一愣。实话讲,选这个高档会所是他故意的。不过别看对面这个小伙子穿着旧衣烂衫,眼神却沉稳冷静,丝毫不输了气场。原以为对方会低头恳求,更或者跳脚骂他势利,不料对方是一副跟他来谈判的架势。他想,这不能纵容,无论如何得打击一下对方的气焰。他端起茶碗悠悠喝了一口,茶不错,青心乌龙一斤千元以上,果然物有所值。放下茶杯,他缓缓说:“小雪现在的生活,建筑在不错的经济基础上。家里的工厂资产几千万,每年挣个几百万不成问题。我们也正在看房子,很快会搬到江边的别墅区去。我不指望她攀高枝,门当户对总是要的。”孟怀远略一沉吟,抬起头目光坚定:“叔叔,给我十年时间,也许八年,我一定会达到您的要求。”厉振南不觉在心里暗笑。年轻人口气不小,当他家自己印钞票吗?还是他事实上有别的诉求?他停了停,然后笑一笑说:“其实像你这样有志气的孩子是需要帮助的。虽然小雪娇生惯养长大,太单纯太感情用事,不大适合你,但你放心,我们都很愿意资助你完成学业……”孟怀远猛然一抬头:“我说过会靠自己的能力,不需要任何人的资助。”到底还是年纪轻不经事。厉振南终于满意地在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愤怒的裂痕。小伙子自尊心强,但他家长的想法恐怕要实际得多。他无所谓地笑:“那好,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你们暂时分开,等你将来有条件了再回来。”条件之类都是托词,年轻人你侬我侬,分开一段自然感情就淡了,更何况他根本不信以孟怀远的基础能达到这个条件。对面的孟怀远低下头。窗外的雨越下越疾,荷叶在风中狂摆,房间里却静谧无声,只听到雨点打在窗上的辟啪声。他停了良久,最后才抬眼说:“那能不能让我在走前见见小雪?”梁山伯祝英台十八相送吗?还是给你们机会商量瞒天过海的对策?厉振南又暗自笑笑,平淡地说:“你不是下午就要坐车走了?时间不允许,等以后有机会再见吧。”“那么让我给她打个电话?”厉振南正要说不行,抬眼看见对方定定的眼神,不禁停了一停。孟怀远的声音在幽静的房间里带着低低的回声:“叔叔,请相信我,我会遵守约定。我家里的环境我明白,不可能要求任何东西。从小到大我没妄想过什么,但这一辈子我唯一下定决心要珍惜的,请您不要……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茶香氤氲的雾气隔在他们中间,窗外狂风骤雨,屋里却静谧无声。孟怀远坐在他对面,攥紧了双拳低着头,眉峰微蹙,睫毛微微颤动。厉振南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么一个贫穷但骄傲得要命的小孩,大概宁愿饿死也不愿低声下气地恳求谁,现在却在他面前红了眼眶。他站起身来:“说声再见总是可以的。我回去把手机还给小雪,你下午三点打来吧。”说罢转身要走,停了停还是回身说了句心里话:“你还不到二十岁,现在说一辈子,太早。”厉振南在大雨滂沱中回到家,意外地看见小雪mama在客厅里朝阿姨发火。饭碗茶具砸了一地,她叉着腰声音可以掀翻房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