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原赤也」神与狂信者
01 整座城市笼罩在暴雨中。 随着撕裂了阴沉天空的闪电、雷声“轰隆”响起。 这片街区混乱地令人压抑，对面帮派的家伙们像老鼠一样在街巷里躲躲藏藏——在立海发出最后通牒时，前不久还在大放厥词的管理者悉数作鸟兽散，只剩下底层那些消息不灵光小喽啰这会儿才知道要跑路——已经来不及了。 给个教训就好，没必要赶净杀绝。 立海对弱者向来宽宏大量。 抱着手臂站在雨中，遥望着对面狼狈而慌乱地逃窜，切原觉得有些没劲。 这样的火拼，不，单方面清洗，他跟着前辈们做过太多次，完全提起不精神。 ——虽然这回带领队伍的就他一人。 在这样混乱肮脏城市里，行走于灰色地带的家伙并不会讨厌下雨天，任劳任怨的雨水能够冲刷干净各种痕迹，节省许多后续收尾的时间和精力。 唯独切原赤也不喜欢。 此时此刻更是极端讨厌这种天气。 下雨意味着幸村不会来接他。 虽然执着于“家长接送”是非常孩子气的幼稚行为——明明混在黑道、团伙核心成员、不大不小也算个头目——切原就是无法克制自己的渴望与期待。 电闪雷鸣的雨天，风又大，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裹着雨水从哪个角度袭来。 柳生肯定会全力阻止幸村出门。 就算柳生失败了，真田和柳也会构成第二道防线。 前辈们在面对幸村身体健康相关事情上全都过于谨慎、无微不至，简直比对待易碎瓷器还要小心翼翼——这是对的——切原也不希望幸村在这种天气出门。 只好把怒火发泄在天气上。 他走路时泄愤似的踩踏着积水的地面，泥水溅起弄脏了皮靴和裤腿，切原跳上集装箱开始例行训话，“把那些不识趣的家伙揍一顿再扔出去就好，别、见、血。” “还有——”他回想起自己被前辈拎着耳朵教训的惨痛经历，咬牙切齿，“不、许、砸、东、西！要当做自己的地盘一样爱护——都明白吗？！” 表情逐渐狰狞，切原像择人而噬的恶鬼，盯着立海成员一个个看过去。 “YES，SIR！” “很好。”满意地点头，扯出微笑。 “——上吧！” 02 得益于立海恶名远传，完全不需要上手砍人就能接管这片地方——他们并非无知无畏——胆敢挑衅王者只是以为狺狺狂吠的家伙那么多、王座上的人不会施舍眼神注意自己。 这些新入场家伙为了打响名声，编排着在他们眼中似乎无害的对象。 幸村精市。 散布许多“无伤大雅”的谣言：身娇体弱空有副皮囊瓷娃娃、名为首领实质是副首领甚至所有干事禁脔、立海漂亮但无用的门面装饰…… 他们失算了。 非常不幸或者说幸运地触及逆鳞。 切原了解自己容易陷入狂热所以提前约束好属下。 示意大家先行，这种无趣“团建活动”他懒得参与，万一对面过于弱小、不慎见血、控制不住红眼开始暴走，那就得不偿失——回去一定会挨骂。 那种状态下，切原完全不分敌我见人就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只有前辈在旁边才会所收敛，或许基于对畏惧强者的野兽本能还有朝夕相伴同伴的天然依恋。 反正该交代的自己都已经交代到了。 就算砸了东西也和自己无关！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久前的立海前辈混合打让切原心有余悸。 柳冷静且用力地把损毁物品清单摁在他额头让他好好看着。 “军师，你这样我反而看不清啦。”切原小声抱怨。 百无聊赖的仁王在旁煽风点火，“海带头可真是越来越不听话、越来越不乖巧了。” 丸井补刀，“赤也上次红眼时砸了我最爱吃的那家甜品店，赔礼道歉撒娇卖萌和桑原一起装可爱缠了好久才让老板愿意继续开下去。” 胡狼默默拿出打印的甜品店一片狼藉的照片，图里那满地破碎蛋糕看着就令人心痛。丸井望着切原的目光愈发凶狠，像是处于饥饿想要猎食的野兽。 “胡狼前辈，你……” 大家开始罗列“罪名”，柳拿着本子飞速记录。 “可是、控制不住就想砸点东西……” 真田一锤定音：“真是太松懈了！” 非常自然地，切原被大家“控制不住”地教训了一顿——立海的前辈们向来借此表达爱意，挨揍与揍人那都是家常便饭——第一点幸村除外。 副首领刚刚不是不在房间里吗？柳生前辈怎么不见了，啊，是仁王那家伙！ 切原福至心灵。 可惜精妙推断没能出口就被拳脚淹没。 雨声淅淅沥沥，城市往日所有喧哗似乎都掩藏在它之下。 搏斗击打以及因之而生的哭喊，明明发生在近旁却好像从遥远地方传来，不曾停歇的雨让切原感到烦躁，早该结束了，这些家伙手脚怎么那么慢，要是幸村在…… 要是幸村在一定会嫌弃自己。 “虽然首次带队，可任务完成地未免也太拖沓。”想象着幸村说出这席话时温和淡然微笑的样子，那不满与期待还有包容并存的眼神，“你真让我失望，赤也。” 切原晃着脑袋试图摆脱诸如此类的假设。 他有些坐立不安，明明那些指责只是在脑海里呈现，可，哪怕幻想中也不希望——自己居然没能达成大家的期望——实在太失败了。 凝望街景发呆。 隔着雨雾似乎看到几位熟悉的家伙接近。 尽管可能性极小，切原心中原本熄灭的念想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重新燃起。 他跑进雨中—— 明知道幸村不会出现。 03 一边奔跑一边紧紧盯住那群家伙，众人拥簇中那熟悉的肩披大衣的身影逐渐清晰，切原展开灿烂的笑容、兴高采烈地蹦跳着想要扑进对方怀中。 “幸村社长！” ——被胡狼钳制了动作。 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打伞，全身都被雨水淋湿。 ——该死的鬼天气。 躲进前辈伞下眼巴巴看着幸村。 “都那么大还跟孩子似的。”摆了摆手，身边人心领神会地递上毛巾，接过裹住切原淌着水的卷曲头发开始擦拭，“不知不觉赤也能够独当一面了啊。” “早就可以了！” “是是是，”幸村失笑，收回手，“别愣着，快点自己弄干净，大家都在等你。” “等我？” “生日都忘记了吗？” ——生日，对，今天是我生日。 记忆铺天盖席卷而来。 切原想起许多年前的这天，也下着暴雨——他在福利院破产后街头流浪了很久——意外撞进立海与其他帮派搏杀的区域。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幸村精市杀人。 刀锋闪着寒光，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索，没有丝毫赘余，非常地美。 倒地死者还存活的最后那刻似乎也像自己一样看呆了。 被美所震慑、夺去心魄。 幸村湿透的蓝紫色头发紧贴着面部，溅出的血迹沾染在脸颊，顺着雨水往下流淌。 他侧过头看向自己，神色近乎悲天悯人，和刚刚杀戮时没什么差别。 “小子，你……” 糟糕，被发现了，会被杀掉吗？ ——当时的第一反应。 为保命迫不及待地喊叫着祈求道，“我能跟着你吗？” 对方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想加入立海吗？” 作为老牌强者，那是立海内部洗牌后的第二年，看着势头正劲实际上风雨飘摇。 许多家伙都觊觎着这个即将解体的帝国，时不时在膈应立海相关事宜上搭手出力——没人期待立海延续昔日光辉——外人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等待它倒下，好方便自己分割蚕食。 ——立海不想倒下。 “噢？不记得生日了？定在今天怎么样？” “想和谁一起住、衣服合身吗？” 被大家围绕着，灯光非常亮，美好地像是童话中景象，把自己领回来的家伙在旁边眉眼弯弯地笑着，柔和而温暖，好像白天的凌厉气场只是错觉。 他们超乎寻常地信任着彼此。 不。 我们信任着彼此。 不再需要偷东西、不再需要蜷缩身体抗拒寒冷、不再需要在街头打架捍卫自己的小小地盘。 切原赤也拥有了家，拥有了生日。 04 “今天成年了哦，赤也。”幸村揉了揉切原的头发。 看起来乱糟糟但触感意外地好。 切原眯着眼睛享受，猫咪似的从喉咙中发出满意喟叹，真舒服啊，一边悄悄地用头蹭幸村的手。他喜欢幸村触碰自己，作为安抚和奖赏。 幸村纵容了这些对方自以为细微其实明目张胆的小动作。 “任务完成地很漂亮。” 这场聚会将要到来的大多是熟人。刚进门切原被前辈们督促着赶去洗澡还有更换衣物。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诶你们怎么都满脸不相信的表情，我这就去、立刻就去！” 柳生推了推眼镜，望着迅速噔噔跑上楼梯切原的背影，“实在冒失。” “嗯”，柳微微颔首表示赞同，“赤也淋雨生病并不要紧，万一传染给精市那就太糟糕了。” “——我能听到啊！真是的！柳前辈这话也太过分了！” 远远传来切原不满的叫喊声。 “安静点，海带头。” 恶劣的前辈们完全不觉得愧疚甚至加倍气人。 切原思考着这几年被仁王前辈捉弄的次数，有些委屈地选择了沉默，“明明我才被称为怪物、为什么这里的家伙全都比我厉害、可恶……” “一定要打到这些怪物。” 他在淋浴间倾泻而下的水幕中再次坚定信念。 “干劲十足啊，赤也。” 声音恍如天籁，将切原从幻想中轻柔地拉出，他隔着满是水痕的玻璃模糊看见熟悉脸庞。 “幸村社长！” 这家伙似乎永远是这种欢欣雀跃的语气。 “速度也太慢了，小心着凉。” “呜呜呜社长你不知道、柳前辈他们……” “怎么了？刚才柳让我上来看看，大家担心你因为太兴奋冲洗时间过长生病。” 原来是这样吗？前辈们果然是在关心我啊，社长的话语那么诚恳真挚。 切原感觉自己在瞬间被说服。 “赤也，洗好了吗？” “洗好啦……等、等下！社长，别开门！我还光着身子！” “是在害羞？”幸村侧过脸将前不久定制的衣物递了过去，“新衣服。” 水雾萦绕中明明应该什么也看不明晰，可那白玉般的手被漆黑礼服衬托地像在发光。 切原不知为何愣住了，他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是担心自己穿不好它吗？” 幸村微笑着替对方找好借口。 “嗯……” 切原满脸发烫地低下头。 最艰难的那段时间，幸村不分场合招募、或者说凭借人格魅力坑蒙拐骗了许多家伙加入麾下。 切原是其中最小的一位，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看起来比实际要小许多。 名义上是养父养子，年龄上更接近兄弟—— 与其说被幸村带大的，不如说是和幸村共同长大。 切原不想被当作孩子，却又贪恋着身为养子的小小特权——和幸村黏在一起。 “一旦加入，就再也没法脱身，你真的决定了？” 随行的切原有些不满，在外人离开后迫不及待发问，“你当时为什么不对我说这个？” “除了立海，你没有选择。”平静而笃定，“你会拒绝我吗？” “——不！当然不会！” “……啊啊啊可恶！刚才问的才不是这个！” 05 赤也看着幸村，他经常能看到幸村，但很少有机会这样近距离地目不转睛一直盯着幸村。自己近乎赤身裸体而对方衣物整洁，蓝紫发在卧室暖光下就像湖泊或者海洋，蜜糖那样浅褐温暖包容一切的眼眸中倒影着自己，所有渴求与妄想似乎全被披露殆尽。 “怎么啦？”幸村笑着问道。 听到幸村声音赤也猛然回过神，脸颊染上可疑的红晕。 他转移视线，低下头，轻声说：“没什么……” 赤也此刻简直想逃跑，但他真正逃跑绝对会痛恨此刻懦弱的自己。这太奇怪了，可能是靠地太近了，仿佛能够嗅到花朵的浅淡香气，感受到对方躯体向外辐射的热量。 幸村精市认真仔细地打量着切原赤也，“比以前结实，小赤也真的长大了啊。” “当然！我早就长大了！你们一直把我当小孩……”赤也脸更红了，像是试图显现出沉稳笃定自信却还是暴露了内心的雀跃和羞赧，像是狗勾无法克制地在主人面前摇晃尾巴。赤也觉得幸村的目光就像X光线透视胸腔、对方作为主治医生看着屏幕上显现影像剖析、话语冷淡而直抵人心，用寻常视线有条不紊地翻阅自己内里每个角落。 幸村协助赤也穿上白衬衫，手指偶尔触碰到肌肤，赤也整个人rou眼可见地变红了，直接宕机，树桩似的呆立在原地无法动弹。从上而下一颗颗扣上纽扣，为他打好领结整理衣袖领口抚平衣物褶皱，再套上西装外套，“赤也越长大越害羞了。”像是想起什么，幸村笑着说。 “裤子也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 “以前都是扑过来撒娇让我必须得帮你穿衣服不然就不出门……” “明明就一次！！！” “哦……赤也现在不喜欢我帮忙了吗……” 声音听起来很难过，幸村低着头，自然垂落的头发遮住了神色，看起来有些低落，赤也慌乱地想要寻找词语组织句子解释并不是这样，就听到了压抑不住的轻笑声。 “今天是你生日，主人公不要让大家久等。” 幸村揉了揉赤也的头发，离开房间。 赤也长吁一口气。 他低头看向自己裆部，深呼吸等待那儿慢慢平复心情不再斗志昂扬。 赤也很庆幸幸村没有过多关注自己下半身的情况。 有人敲门，赤也听到柳生的声音，“赤也你裤子还没穿好？” 自我介绍，交际，跳舞，交际，随着时间流逝，客人们逐个离开。 胡狼捧出了在白天切原出任务时，大家一起研究制造的蛋糕。 “想要什么礼物？”柳生在蛋糕上插蜡烛，丸井和仁王抢着点燃，真田严肃发问。 “欸、礼物不应该是提前准备好的吗？” 赤也有点奇怪。 “除了生日惊喜大家还准备满足你的愿望。”柳微笑着回答。 幸村望向赤也补充道，“无论什么都可以哦” 希望我们……永不分离。 希望立海的大家一直在一起。 赤也闭上眼在心中祈祷。 “小海带许了什么愿望？”仁王问道。 “我不会告诉你的！” “是担心说出来愿望不起作用了？”柳生问道。 “哼！我就是不想告诉你！” “赤也长大后气人功力见长啊。”柳火上浇油。 混战随着仁王往切原脸上拍了一大片奶油并且涂抹均匀开启，离甜食最近的丸井首当其冲卷入战局，作为搭档胡狼自然也被拖下水，柳和柳生则是因为分别成功用脸接到切原扔出仁王躲开和仁王扔出切原躲开的蛋糕残渣…… “简直太松懈了！” “好了好了，胡闹到此为止。” 所有人都分到了在幸村和真田保护下幸存的剩下那半个生日蛋糕，房间里一片狼藉，大家陪着看赤也喜欢的电视节目，窝在沙发里享用美味谈天说地，柳和柳生与众人闲扯的同时在定位那位自认为逃出生天的大放厥词者坐标，丸井和胡狼提前规划下次生日蛋糕该用什么材料，热闹又温馨。 06 一切仿佛就在昨日，喧闹快乐的宴会似乎还没有停歇，事情是怎么急转直下的呢？ 切原赤也不知道。 腹背受敌。好似就为了让他们陷入凄惨境况的荒谬背叛，惨烈战斗遍布视线所及范围。 ——立海重新崛起的速度让很多人恐惧。 那些人利用我的生日。 都是因为我。 赤也双眼通红，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恶鬼，躲在暗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在暴雨中熊熊火焰中的宅邸。 他浇的油，他点的火。 雨天总之这样令人厌恶，像是诅咒。 他知道自己不能冲动，这时候暴露自己除了送死没有别的用处。 短暂人生，一夜之间成长，第二次。 绝大部分人员和资料都已经撤离，被刻意关照的前辈们几乎都是重伤，要不是有幸村强悍的“第六感”辅助，直接被一锅端也并非不可能。 大规模的调动不可能瞒过立海。 进攻者人数不多，同盟反目才真正使立海伤筋动骨的地方。 正是借助生日会的晚宴立海被摸清了大厅布置，可这一般没有问题，不会导致什么恶果，哪怕手段向来不干净大家也都自觉维系着彼此外在体面，从未真正撕破脸。你可以这样打击对手那你也可以这样伤害队友，一切合作都将不复存在，愚蠢，切原赤也心想，怎么会有这样的蠢货？ 他们不畏惧立海报复吗？ 当立海不复存在自然就不再会有报复。 赤也又想起了受伤最重失去意识还在立海隐藏据点里急救的幸村，他那时接手立海，心绪是不是就像自己此刻？孤立无援却又不能表露出分毫，前辈们全然的信赖是无法推拒的重担、是他心甘情愿承受的负累，不，立海不止是这些，它是我的荣耀，我的……家。 赤也又想起了那个雨夜，他初次遇到幸村，周围地面全是断肢残骸。 活下去。切原赤也是在那时候下定决心。 死亡不是解脱，哪怕是，我也不打算就此解脱。我要活下去，我要找到自己生存的意义。赤也在阴影中看着有条不紊杀戮敌方的幸村精市，带我走，他想。 他眼睛闪烁着赤红的光芒，像火焰在黑夜中燃烧。 刚来立海那会儿赤也就像头愤怒的豹子，由于各种风吹草动，随时随刻都可能蹿出撕咬敌人。他其实也并不如何凶残暴虐，只是冲着所有人龇牙咧嘴，把别人揍地浑身是伤，自己也免不了鼻青脸肿。他只有在幸村精市旁边才能安静下来。偶尔的尖锐在大家眼中反而显得更加可爱，前辈们都很喜欢这个有天赋的新成员，在包容他天性的同时进行教导，逐渐成为……家人。 他太依赖前辈们了，甚至于可以轻松完成的任务，都还是期盼被前辈注视着。 此刻能够站立的只有有自己，他要带着大家活下去，他要报仇。 现在应当蛰伏。 积蓄力量后从头再来。 我知道，切原赤也咬破嘴唇，自言自语。 07 “不要责怪自己。” 赤也背依靠着墙壁发呆，听到有人这么说。 “你以为你是谁啊？” 他冲声音传来的方向愤怒地大喊。 “你以为我是谁？”幸村坐在轮椅上，柳生推着他来到赤也面前，神色讶异但声音依然温和，“抱歉，睡了太长时间，声音有些沙哑……” “……幸村社长！” 纤细而消瘦，容颜上写满疲倦和病痛，可眼睛依然明亮坚定，锐利与锋芒丝毫不减。 没有穿病服，幸村在清醒过来后立即换上了正装，脸色苍白却仍旧遮掩不住眼底神采，黑色西装将他修长的身材包裹起来，挺拔而优雅 ，凌厉的气势由内而外散发。 赤也想要扑进幸村怀里，又迟疑了，他担心自己的动作会造成伤害。 “没想到连赤也都认不出我了……” 幸村假意委屈地皱眉。 “赤也最近……”柳生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对幸村说，“他向来听你的话，你们聊。”他拍了拍赤也的肩膀，独自离开，留两人在原地。 “我想和你谈谈。” “嗯。” 赤也低下头，不知如何开口。 我以为我将永远失去你了。他想。但他不准备这么说。 “你已经做地很好了，赤也。”幸村说。 赤也突然抓住幸村的手，下意识用尽全力，仿佛在抓紧希望，确认面前是实体而非幻象。 幸村被抓地有些疼，但并未抽回手，他用另一只手轻柔抚摸着赤也的脸颊。 “我真的很害怕。”赤也仿佛在喃喃自语，他抬起头、像是想将幸村牢牢记住那样用视线反复描摹，声音有些颤抖，“……我只能带着大家东躲西藏，太没用了，我好担心立海就此覆灭，我好害怕你……没有前辈们的保护，我什么也做不好，我。＂他哽咽了。 幸村的手很有些凉，像温柔月光，最终覆盖在他的额头。 “我活下来了，不是吗？” “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赤也坐在轮椅前，闭眼依靠在幸村腿上，感受到对方在轻轻拍着自己脊背，“哭出来会好受些。”赤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哭得如此干脆，几乎在对方说话的瞬间就掉下来眼泪，他低声抽泣，伸手抹了把脸，然后继续放声大哭。 就像是神明对臣子的怜悯和体恤，赤也无端这么想着。 许多年前，幸村精市继承家业，他成为那个逐步走向末路立海的拥有者。 开始时只觉得是个未经人事的漂亮小少爷，要不了多久就会在这片灰色世界沦落为玩物。 而后来，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他们都将臣服神明座下。 如果没有这次背叛。 对敌人而言，幸村精市冷酷无情，手段狠辣却也不失优雅。对于朋友，则又是以另一种气质主导关系，那种足够强悍才有余裕展现的温柔，这个词或许只有他能够诠释地如此贴切。 “我们比他们想象地还要强大。” 就像是看出赤也内心的恐惧，幸村安抚道，“我们必将打败他们。＂ 话语仿佛带有某种魔咒，赤也紧绷的神经终于渐渐放松下来。 他感觉自己胸膛中不可抑制地汹涌着崇拜与信赖，只要幸村精市在，那么一切都没有问题。 “我相信你。” 赤也抬起头凝望幸村双眼，认真地回答。 “我也是。” 幸村微笑着伸手揉搓赤也的头发。 赤也乖巧地任由他蹂躏。 他不知餍足。 想把神据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