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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在他冲别人笑的时候,偷偷看上一眼。堂堂大清的贝勒爷,此刻竟觉得自己不名一文。不能博佳人一笑,金银不过废土,皇帝不如庶民。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谦卑渺小的滋味。他一口饮尽杯中茶,唇齿留香,苦涩难咽。第5章惊梦冯班主听说了郡王府的堂会,带了好些礼物登门拜访。宣儿闹脾气不肯开门,寂川训了他几句,礼节周全地将班主请进门来。“是我老眼昏花,许老板气数未尽,这次得了王爷的首肯,将来怕是还要大红大紫啊!我们小小戏班,还得蒙您多关照。”话中之意,不言自明。宣儿故意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把茶沏上来,在冯班主杯中放了一大把茶叶,茶水比药汁还苦。冯老板喝了一口,眼睛眉毛都挤到一块儿,又不敢明言。寂川忍住笑。“我倒是有事想求班主。”“许老板尽管说!”“我表哥段楚瑜自江南北上,拉得一手好琴。班主若肯收他做琴师,咱们兄弟唱随,也是一桩美事。”“得请这位段公子略加演示,冯某才好决断。”寂川立刻唤表哥过来,当着冯班主拉了一段西皮快板,紧锣密鼓,慷慨激昂。冯班主本来有求于寂川,听完更是彻底放了心,当即立下字据,楚瑜从此就是戏班里的琴师了。“这可太好了,”寂川拉着楚瑜,“咱们兄弟二人,总算又聚在一块儿了。”楚瑜只是望着他笑,眼神一如儿时清亮。他们也曾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父母健在,家仆成群,整日只顾嬉戏打闹,无忧无虑。如今想来,竟已晃如隔世。睡在窗台上的小花猫懒懒叫了一声,怪他们红尘俗事,扰它清梦。转眼到了六月初六,郡王府里搭起了戏台,台下坐满了旗人贵族,端茶送水的下人们往来穿梭,好是热闹。他终于唱了,眼神流转,落寞又娇俏。他知道晋容在哪里。晋容躲在人群最后头,坐在左手边的第二桌,只顾着看他,一枚瓜子在手里抓了半个时辰,到底也没咬开那层薄壳。小尼姑的眼神左转右转,落在哪里,台下都是一阵哄笑。偏偏不敢转到晋容脸上去。戏里唱那小尼姑难耐寂寞,哪怕死后刀山火海,炼狱油锅,也决心要破佛门清规,轰轰烈烈地爱一场。爱一个人,便是“火烧眉毛,且顾眼下”。且顾眼下。他的兰花指,终于轻轻一推,落在了晋容身上。他望向晋容的眼睛,漆黑如墨,温润如水。相隔百步,眼中却只装着他一个人。一时间像有闪电流过身子,心口一阵震颤,寂川几乎忍不住发起抖来。经书沉闷,耐不住凡心蠢动。法相庄严,锁不住少女怀春。“布袋罗汉笑呵呵,他笑我时儿错,光阴过。有谁人,有谁人肯娶我这年老婆婆?”“夜深沉,独自卧,起来时,独自坐。有谁人,孤凄似我?似这等,削发缘何?”寂川越唱,心里越是清明如镜。既然躲不掉,咱们就去炼狱里头走一遭,只顾眼前,不顾后果。“从今去把钟鼓楼佛殿远离却,下山去寻一个年少哥哥,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戏唱完了,阿玛额娘都拍手称好,点名赏这色空小尼姑白银百两,珠宝首饰若干。晋容听完戏,不等寂川谢赏,一个人走到后院亭中,唤下人端了桂花酒来,自斟自饮。亭外水池中,荷花已开了不少。天气燥热,花香也沉闷,裹着嗡杂的蝉鸣,徒增烦恼。他方才听戏,看到坐在戏台边拉胡琴的,正是前几日在街上同寂川拉着手,有说有笑的那个人。那人模样倒也标志,虽然地位低贱些,可只要许老板喜欢,街上讨饭的也能胜过他这百无一用的贝勒爷。心中苦闷,又是一杯酒灌下去。坐了小半个时辰,下人来报,说是许老板求见。寂川已经下了妆,水色长衫,霁色短褂,朴素淡雅。“许老板请坐。”他站起来,亲手给寂川斟了酒,寂川却摇头。“贝勒爷请恕寂川失礼,饮酒伤嗓,实在不敢喝。”晋容本想转头唤下人看茶,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耍起了性子。“你是来谢我的。”他定定看着寂川道。“是来谢贝勒爷的。”寂川垂首。“既然是来谢我的,”他将酒杯朝寂川面前一推,“就把这杯酒喝了。”寂川看看酒,又看看他。“贝勒爷一定要逼我么?”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双让人心碎的眼睛呢。许寂川这样沉稳,淡然,眼中却盈满了漆黑的夜,寒冷的雪,像将死之人的求援,百年孤魂的挽歌。他多想救许寂川出来啊。想用胸口这一团烈焰,融化冰雪,撕裂长夜,将他所爱之人,永远留在盛夏和春朝。可是救寂川出来的人,却不是他。他狠了心。“喝下去。”寂川端起酒杯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伸手去拦却已经太迟。寂川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他看到寂川眼角一星泪光闪过,顿时心如刀割。“寂川,我……”眼看寂川起身要走,他连忙追过去,抓住寂川的手腕,不管不顾地将人锁进怀中。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想把寂川揉碎了嵌自己的骨rou里,害怕放松一点,那人就会像风一样从他身边逃走,不见踪影。“寂川,你告诉我,如何才能不想你。”吃饭是你,饮酒是你,雁过是你,云落是你。暮鼓晨钟是你,琴声三叠是你,流水春去是你,雪月风花是你。是玉环杯中的酒,是宝钏手里的断缰,是色空的手指远远点在自己头上,心里漾开的那一圈波澜。朝思暮想的人却硬生生地从他怀中挣脱,转过头来,眼眶通红。“贝勒爷,寂川不过一介戏子,身份低微,怕是配不上你的相思。”说罢,转身走了。留他一个人跌坐回木凳上,碰倒了青釉酒杯,顺着桌沿滴溜溜地滚过一圈,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他拎起酒壶往嘴里灌,咽下去的,却都只是白水。唱过了郡王府贺寿的堂会,许寂川名声大噪,竟比从前的座儿还要好。逢他开唱,提前三天,还得额外给班主塞些碎银才能订上座儿。宣儿问过两回,他那天去见贝勒爷都说了些什么,他闭口不答,宣儿也不敢再提。转眼到了六月十八,他正在台上唱,有个衣衫褴褛,脸色蜡黄的人从戏园子后门走了进来。“哪来的叫花子!去去!快出去!”闯子刚来戏园不久,拿着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