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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杀意。——他其实早该要想到,只是就等同要面对阿那环会如何对待白灵飞一样,他连想都不敢去想。往往只要白天那么一想,晚上他就会梦到两人,或者是体无完肤,或者直接就是两具双眼成洞的骷髅骨,各种逼真的梦境惨绝人寰,把他从恶魇中惊醒过后便不断在眼底重演。有时候,他甚至觉得阿那环就站在他面前,将白灵飞一节节砍碎了,当面把骨rou冷冷地丢给他。又有时候,他听到白灵飞在自己耳侧,用那种清淡如雪的语气,轻轻的说上大半夜“我恨你”。而更多的时候,他无论碰上什么,都像抱着白灵飞的尸骨。就如多年前在水石城,他看着那个人逐渐没有温度,全身碎了脏腑筋骨,整副身子都绵软得像摊rou团。他把人揽紧了,一遍又一遍地唤白灵飞的名字,最后血流了一地,白灵飞却在他手上扬成了灰。他最后抬起手,一掌劈晕了张立真,将人扶给了青原照看。“把他看好,待酒醒了,才放他出来。”他迎向青原讶然的眼神,淡淡的再说一句:“……免得扰民。”青原白他一眼,觉得皇帝陛下的脑子一定是哪裡又烧掉了。“皇兄。”仪雅拍一拍他的后背,本来想说什么,可是景言已经回復过来了,轻轻放开了她。夜色深邃,而景言眼裡的墨黑更是浓郁不见底,彷彿人世可以想像到的磨难,都尽数被上天沉进这泓比金延港更广阔的沧海。然而那片海裡始终有一点载浮载沉的光,曾经黯淡,但不曾熄灭,不折不挠地立在怒浪之中,使所有驶经的小船都看得到指引——每个时代裡,总有位指路人是为此而生的。他会为一个人献出那点光,当千万人身陷狂潮时,他亦敢孤身烧融自己的灯芯,执意成就那条值得信仰的方向。“丫头,把吃过的苦都忘了,天大的事,有皇兄替你记着就行。”景言俯下身,一如既往伸手去摸她的头顶:“你是我南楚的少公主,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敢让你受半点委屈。”仪雅心内既暖又酸,目光迅即便泛了氤氲。“如果有,记得跑来我这裡,我带人把他劈了,连小不点我也不会留情的。”景言又再补上重点。仪雅俏然失笑,然后又乖巧地点了点头。皇帝陛下重又转过身,望向夜幕中的渺渺远方。天边星宿缓缓推移,就像无数隻九天上的眼睛,在默默俯瞰南北的风雪与烟火。他曾许多次设想过,要把失去的一一讨回来——带着他可以依凭的一切力量,向明怀玉、长孙凯、阿那环……向所有欠下南楚的人,千倍万倍的将这仇讨回来。为此他日夜磨砺这把復仇的剑刃,直到有一天,他又再从抱着白灵飞尸首的梦裡惊醒。他无法抑止自己去思念白灵飞,回忆起他们多年来的每一段日子。他以为这半年自己是靠仇恨来支撑住的,但原来,真正重要的,终归是他本来就珍惜的那些人事。——仇恨的可怕之处在于,它能将一个人由外到内完全侵蚀。心志愈坚定,便愈容易被仇恨蚀得一无所有。他对白灵飞说过,一个真正合格的统领,不可以想上一步多少人因自己而死,只能想下一步有多少人因自己而活。他也曾经安慰过白灵飞,真正的赎罪,不是去惩罚自己,而是去将幸福还给仍然活着的人。——他终于记起自己在小不点墓旁承诺白灵飞的、在水石城对八军呼喊的,其实是什么样的理想。“仪雅。”他忽然低道。“嗯﹖”“我们终有一日会再回去,真正的回去——回去平京城,也让所有流离的百姓,不论南北,都回到他们渴望的地方。”“我知道。”景言回过头,仪雅巧笑倩兮,那话却坚定得有如铄金——“我相信皇兄,你一定可以做到的。”景言顿了一下,然后正容道:“当然要做到,不在国都把自己meimei嫁出去,我想一想都要心塞。”仪雅忽然满脸通红:“皇兄!”——她就不该相信这不靠谱的亲哥,哪怕当了皇帝能顶天立地,这张狗口也是吐不出象牙来的。“你和小天别太着急,到了那个时候,我才给你们风风光光办个国典婚礼。”景言冲她摆摆手,神情就和平日说“众卿退朝”时一模一样:“就这么说定了啊。”他对自己的亲妹不忘叮嘱:“记紧也告诉那小不点。”作者有话要说: 替仪雅和陛下心疼一下。也许大家觉得作者君对这位公主太狠了(作者君忏悔T_T),但思前想后,我还是想塑造一个不屈不挠的女性形象,她身上的闪光点不是因为被狠虐,而是因为她能像自己的国家一样,从苦难之中重生过来☆、抉择仪雅一行人是化整为零,各分不同路线辗转中土,最后才回到湘州找到青原的。而这也意味着,南北各地的最新情况,包括城防、人口、经济等,这队人马都一一探查得钜细无遗,如今他们回来,就等于补足了春日楼和南楚军尚未重建好的情报网,使退守江东的景言得以掌握全中原的消息,能够筹谋下一步的部署。仪雅没歇上一两天,便请缨过去助冯潆杰和小天一臂之力,依她这一路的亲眼目睹,再仔细修正江南地区的重建方略。三个人在油灯下阅览各种材料,不时交换意见,在房中央足有廿尺见方的大木桌上摊开的卷轴、一笔笔地把各项建设加上去。碰上谈不拢的事宜,便直接去敲隔壁房门,让景言召来六部的机要人员商讨——如此昼日努力,囊括万家灯火、绵延起伏千里的河山秀川,终都在一卷全壁画纸上,变成了它们理想中的模样。“成了!”仪雅移开压尺,与冯潆杰一人抓一角,将大方桌上的卷轴提上来。“待会给陛下过目,他一定会惊叹不已的。”冯潆杰喃喃道。小天坐在桌前,抬头与他们一起目不转睛望着卷轴。三个人的目光扫过他们亲手绘製的地方,每一处都工整地安置了他们对将来的愿景,密密麻麻织出一张精密细丝的网,盖住整片他们热爱的疆土。“还记得么﹖当年先帝将陛下打入天牢,我们都还是只懂纸上谈兵的太学子弟。有一天,我带一群贵族公子走过集贤巷,想把声援陛下的你俩劝走。”仪雅感慨万分,不禁也怀念起那件轰动过整个平京的旧事。“你先把文老师搬出来,接着还以母后和南麒王来压住我们。”她带着温柔的神情,娓娓道来:“我当时就想,为什么师兄不能跟我们同一阵线呢﹖难道就只因为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