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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是空,也不是空。”那是夜色里一场煎熬的僵持。他步步撩拨,观世音眉眼漠然,不见情/欲。到最后,那人几乎是力气尽失地趴在他肩头,声音似含着绝望的哭腔,如半截诗断在孤旷的夜里。“你为何不能回答我一个相……为何就不能让我当你的相!……”观世音敛眼看着这个几乎半挂在自己身上的少年,没有回答。自这场对峙开始起,他就不曾疾言厉色地打断他,只在那人要吻上唇时偏头避了过去。他知道,任何醒悟只能发于自身,而不是来自外人。“因为我是佛。”观世音持着佛珠,眼底一片清明,不见欲念尘垢,“我没有相,也看不见相。”这就注定,那人于他而言,除了空便只能是无谓空不空。而永远不会是相。不会是执。鱼怪听着,身体一颤,慢慢从他身上爬起,眼眶发红。“没有相,看不见相?”他笑着,眸中红意却更甚,直直望进眼底,“你法号观世音,那你观过自己的音吗?”那还是千万年来第一次问观世音这个问题。问的不是佛,不是菩萨,而只是他这个人。他的面色有了一刹变化,却终究不过一刹。如水中月镜中花根本不值一提。他淡淡摇头,“我没有苦痛,也没有所求。不必观自己。”“呵……可我觉得,没有苦痛才是最大的苦痛,没有欲求才是最大的欲求!”他抓起观世音的领子,两人面贴面距离极近。“师父,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说我入了魔障。可你,”他咽下最后一丝哽咽,一手握紧那人尘根,五指掐紧捏得有些生疼,“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有魔障,我只不过直面魔障。而你有魔障,你却是一叶障目逃避魔障!”他痴痴笑着踏下金莲,退出大殿,一步步往夜色里隐去。“菩萨畏因,众生畏果。观世音,你永远成不了佛了。”【——未渡尽世人救拔其苦,他便立誓永不成佛!】“你渡不了我……也渡不了你自己。”那便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见。仿若夜色也撕成了半块裂帛,揪扯着纵深的苦痛。说尽如梦浮生,鱼怪眉眼痴惘,神色自嘲,陷于前尘。“你那么聪明,应该看得清,他过去是佛,现在是佛,未来也会是佛。不会对你动情,更不会对你动私心。”孙悟空面色复杂,声音微哑。鱼怪终是回过神来,凉凉扯开一笑,“可是求而不得……实在太苦了。”他宁愿跌得粉身碎骨轰轰烈烈地结束,也不愿如吊偶般被拉扯在那患得患失的两个世界里。他不求因,但求果。鱼怪仰头吸了口气,伸出手递了一物给孙悟空,“若我哪日死了……你帮我把这东西交给他吧。”他没有说谁,但孙悟空已然知晓。他最后深深地看了眼鱼怪,接过后点头道了声。“好。”只是谁都没有料到,那一天竟会来得那么快。如同夜色的尾音戛然而止,黎明之前星光便已暗淡了下去。第二日甫一起身,他们便见到白衣如雪的一人负手站在帐篷外。只是一道孤峭背影,便如深山静水,青云白鹤,勾魂摄魄,夺人呼吸。“孙悟空?”观世音缓缓转过身来,衣袖如雪,眉目寂然。他抬眼瞧孙悟空,声音没有起伏,“把通天河的鱼怪交给我。”看见菩萨的那刹,孙悟空忽然了悟了那人所说的死期将近是何意。【——早些年我为逃脱追捕,特意下界来寻了个隐蔽处。】鱼怪逃至下界残害生灵,身为他师父的观世音自然不会不管。那么多年冰面隔绝后,他们的到来终是打破了这场对弈。逃溢而出的气息,观世音如何察觉不到?难怪,只在一夕之间,他就能寻着此地。鱼怪不待众人回应,便已先从囊袋里翻了出来,落地瞬间身形变大,恢复了原来身量。“你来了。”观世音瞧着几百年未见的弟子,不知哪来的一身疤痕,体肤灰暗,落魄狼狈却依旧不驯如昨,他抿着唇没有答话。“你逃出普陀,杀害四方生灵,罪孽滔天,污血无数,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鱼怪听着,不知怎么竟然挑起一笑,眉眼弯弯,“被你追了几百年,这感觉还挺不错的。”观世音扬眉振袖,“当真胡闹!怎能把人命当作儿戏?”“儿戏?你普渡众生却不愿渡我,我自然要让你看清世人是多么魔障深妄无可救药!”鱼怪与他两两对视着,争锋相对间没有人退一步。“跟我回去。”观世音微吸了口气,“回去赎尽你的罪孽。别再一错再错。”那人听了发笑,摇头如嘲讽,“时至如今,你觉得你要我回去我就真的会回去?”他盯着观世音,口吻哀凉,语意如刃。“师父,我已经回不了头了。”暌违几百年,他第一次再叫他师父。却不料是在如此不堪境况下。观世音眉头微蹙地向前进了一步,“我不愿逼你。不要让我出手。”对着这个弟子,他一而再再而三容让,他却一而再再而三让他失望。佛也是有底线的。更何况早已降为菩萨的他。鱼怪随着他的逼近也步步后退,凉意一点点渗进牙缝里去,隐隐酸疼。他点点头,说,“好,我不让你为难。”就这么轻轻淡淡的一句话,仿佛是在回应着家常便饭。可就在话语落罢的刹那,没有人想到会在瞬间发生异变!只见那人浮于半空,身上爆发着亮如白昼的光,几乎刺瞎人眼。孙悟空猛然反应过来,观世音也瞳孔睁大,嘴唇开合着,隐隐似说着不。可鱼怪却于白光笼罩中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如隔着一层纱,唇齿轻启,落于无声。……我再问你一次,在你眼中,我是空还是相?观世音死死盯着他,于嘴形间听出了这句话,却似是不曾意料面色怔了一怔。兜兜转转那么多年,那人心心念念的竟只是这么一句。我于你是空还是相。可鱼怪没有等他回答,似是了然又似是再也不想知晓。几乎是落完话语的刹那,他便捏碎了胸口浮现而出的内丹,白光乍现爆裂而亡,飞作飘飘洒洒的碎片,如柳絮飞雪扬于空中,落入众人手掌,转眼间化为空荡荡的虚无。天地浮沉无声。如一场哀默的祭奠。那人曾手染鲜血,让别人爆体而亡,而今自己也落了这等结局。就像冥冥相应,又或许早已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