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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中不乏讽刺,段须眉却如不闻,皱眉道:“是卫雪卿在撒谎?”卫飞卿不答反问:“你不觉得这个‘二十一年前’发生的事情有点多?”段须眉一怔。卫飞卿淡淡道:“武圣死了,竹君死了,‘死去’四年的奇侠诈尸了,当真好生热闹。这却也算肯定了我其中一种猜测。”他忽然又转颜笑道,“贺兰春自然不可能在卫尽倾尚未出现之时就算计他,是以他谋算之人若当真是卫尽倾,这事发生在二十一年前,自然最是恰当。”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卫雪卿没有撒谎,反倒东方渺几人撒谎了。至少贺兰春当年何故失踪、后来又为何出现、最终去往何处这种种缘由,他们几人想来一清二楚。”段须眉冷冷道:“贺兰春在卫尽倾死了以后又费尽心机布局害他,你这番考量也当真清奇得很。”“是以最大的问题来了。”卫飞卿眨了眨眼,“假设我适才所言都是真的,那么贺兰春这个‘死人’,为何要在他‘死’掉四年以后去提防另一个‘死人’?而我适才说过,这个‘死人’不但能令贺兰春诈尸,也令我爹与谢殷深深忌惮,你猜为何会如此?”他话中想要表达之意,至此已呼之欲出。段须眉不答话,卫飞卿倒也十分安然自己接自己的话:“我将这许多问题联系在一起,方才又见到这座地宫,再联想万先生昔日讲述给我的某些传闻,终于在心里编造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我讲给你听,你听听看有没有道理。”“许多年前的九重天宫并未如现今一般神秘,它的驻地就在中原雍戎二州交界处的大明山,其时的九重天宫,想来比之如今的登楼、清心小筑风头更甚。那时它在武林之中亦有一个对手,那便是长生殿。九重天宫的清名自数十年前流传至今,可想见它当日之正气浩然,亦可想见与门人行事狠绝诡辣的长生殿必有冲突,二者绝不相容。后来胜出的自是九重天宫,遭受重创的长生殿或是被逼,或是实力不济,总之从此自江湖中悄然隐去。只是胜出的九重天宫呢,也并不追逐名利,甚至更可能不愿被名利所累,在除掉长生殿这个武林的大麻烦以后,干脆整座天宫都搬离了中原,不知去往何处。后来天宫传人贺兰春现身于江湖,武功高绝,更得了天下第一的名头。只是他不知出于何故,在闯荡江湖数年后被迫‘杀害’了自己,但他想必并未真的离开这江湖。后来他更结识了长生殿的传人卫尽倾,卫尽倾想来是慧极之人,不但取得贺兰春的信任,更从他口中得知昔年九重天宫竟在中原之中留有旧址。九重天宫虽说搬离,只是这旧址当中想必留下的财宝与其他好处不在少数。长生殿一则与九重天宫仇怨深重,二则沉寂多年,实力不济。卫尽倾既想重振长生殿声威,又想寻九重天宫报仇,什么办法最好使?自然是夺九重天宫的实力以壮大长生殿,再反过来报复九重天宫,此于长生殿中人想必再快意不过。卫尽倾将主意打到天宫旧址之上,可惜他尚未找到这地方,却已被贺兰春看穿他谋算。当年卫尽倾为何而死?谁也不清楚,便是万老先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既有万般可能,又焉知这事不是贺兰春所为?只是贺兰春厉害,卫尽倾也不遑多让。卫尽倾死了,可谁又曾亲眼见到他尸身?也许他死了,也许未死,但贺兰春终究放心不下。他见不到人,也见不到尸,即便是万中取一的可能,他亦要杜绝这人的生机,想法子让这人真正变成一具尸。他想着,卫尽倾但凡未死,必然还要为长生殿谋求生路,他便从他最想要的东西着手,将记载着九重天宫旧址的地图交给东方渺几人,令他几人严守秘密,但‘无意之中’也不妨透露出一星半点消息。而他改造了旧址入口机关,将入口做成了足以令人十死无生的牢笼,就等在此处,请君入瓮。而他等候的人,却直到二十年后,才终于显露行迹。”第18章春秋鼎盛梦一场(完)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段须眉早已听得呆住,口中喃喃道:“贺兰春未死,卫尽倾也未死……”“我们假设,这二十年来他们二人都伏于暗处,等另一个人露出端倪,直到此番卫尽倾终于忍耐不住。”卫飞卿目中忽然露出十分奇特的神色,“从卫雪卿这一番作为来看,他分明对这地方机关暗器十分清楚,甚至对贺兰春后来暗暗改造来诱杀他的思路也有所了解,可见他昔年与贺兰春相交至深,了解至深,亦防备至深。他了解贺兰春,贺兰春难道不了解他?是以我真正的猜测在于,贺兰春布下这牢笼一半或许为诱杀卫尽倾,而另一半,想来也是要从来人应对此地的反应……确认真正是卫尽倾尚在人世。”段须眉目中亦露出与他一般奇特的神色:“你是说,登楼与清心小筑上百人今日若死于此地,他们甚至不是死于精心谋划的杀局,而不过死于一人对另一人的试探?”颔了颔首,卫飞卿忽然苦笑道:“我却又不奢求我这故事有几分真了……只因在这故事里,我竟不能分辨昔年夺天下男子风采的竹君与世人称颂的奇侠究竟谁好谁坏,熟是谁非。”这故事里长生殿恶名在外,卫尽倾心机深沉,然而贺兰春呢?他是为了什么想尽一切办法对付卫尽倾?他在这场筹谋里,可有考量过无关之人处境?段须眉看他一眼:“我以为你从来不是以‘好坏’论人之人。”“但人心之中终究还是要留存几分黑白分明,不然何以笑对这世间……”卫飞卿喃喃,深吸一气之后整顿精神,重又望向脚下庞大地宫,“我猜测贺兰春必然在此间留有真正的‘宝藏’,咱们顺路下去,想必离真相不远了。”他往前行得数步,忽听段须眉在他身后淡淡问道:“然而这些事与你又有何干系?你为何一心想要知道真相?甚至在猜测到长生殿以后放弃逃跑的机会,以身犯险也要接近这其中?”卫飞卿不由苦笑。他就说这人不是个傻的。谁当他傻谁才是真傻。段须眉在猜到他身份以后,实则,当真,曾留给他逃命的余地。只是被他毫不犹豫的放弃了。“或许是当年从你口中得知娘亲旧事开始吧,我心里有许多疑惑,许多不解,然而我爹爹默许我当个行商之人,却不许我成为江湖人。不成便不成罢,我其实并未起意要弄懂这些事。”卫飞卿回头过来,凝视他的眼神中有三分无奈,七分兴味,“只是这样偶然的机会,我既触到了其中一条线,又将这一切联系在一起,便再没有不去弄懂的道理,你说是不是?”他伸手向他,朝他柔声道:“与我一道去吧。”与他对视半晌,段须眉抬手,打掉他的手,迈步行到他前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