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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撑的男子坚韧。栎容不知道除了自己,还有没有人见过紫金府小侯爷这副模样。栎容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事后,薛灿会灭口堵住自己的嘴么…——“我什么都没看见…”栎容嘴巴跟漏了似的胡乱道,见薛灿不应,急急又道,“看见什么也绝不会说出去的。”寂静的里屋里,只听得见两人起伏的心跳和呼吸,栎容瞄向薛灿手里还握着的剑,剑刃粘着木屑,也不知道哪天会不会见血。“你看见了什么?”薛灿低沉道,侧目幽幽注视着有些慌张的栎容。栎容狠狠摇头,“活计都来不及干,哪有工夫瞎看?薛灿,你再不让开,耽误的可是你娘亲的时辰。”薛灿直立起身,抖开衣襟走到一臂之外,手指摸向腰间的乌金鹰坠,阴沉的黑目怔怔盯着锦被盖上的母亲。栎容情不自禁又看了眼他,薛灿眸里的深湖,一定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故事。栎容孤苦多年,最喜欢听芳婆说起年轻时的故事,她也想听听薛灿的故事。但如果听了故事就会被牵扯进紫金府的暗涌,栎容宁可永远都不知道。栎容打开从阳城带来的包裹,包裹里,是一方洁净的白棉布,叠的齐整的白布下头,是一个红木匣子,铜扣处圆润光亮,一看就是被人时常打开摩挲所致。红木古朴,经久耐用,栎容随身带着的这两样物件,就是殓师惯用的入殓法宝——遮身殓布,描妆红盒。栎容低低喘出口气,轻轻掀开妇人身上的锦被,捻起白布两角,抖开平铺在妇人裸/露斑驳的尸身上——寻常死去的尸首,擦净身体就可以描妆入殓,但薛灿的母亲死状惨烈,周身遭受的折磨栎容实在是看不下去,虽然死者已经无感,但栎容还是想她下葬时保持尊严。白布齐及胸脯,恰好掩住妇人的羞处,栎容打开红盒,揭开一个青瓷小罐,右手提起两支狼毫小笔,一支叼在嘴里,一支娴熟蘸向罐里——青瓷罐里,是栎容亲手调制的粉浆。尸体僵硬干枯,寻常脂粉扑上,粉粒浮在肤上极不自然,再描上鲜红的胭脂,就是常人见到的可怕尸容。栎容用广陵产的上好鸭蛋粉,佐以甘泉水调和成粉浆,形如膏状,描上尸容是出乎意料的贴合,如同生时的肤色一般自然。狼毫蘸上粉浆,被栎容细致的描在妇人身上的恶疮上,栎容手巧心细,色泽又调配得恰到好处,狼毫抹过,触目惊心的疮疤已经难寻踪迹,薛灿一眼看去,肌肤仿佛天成。薛灿倒吸了口气,看着栎容背影的眼睛溢出亮光。入殓时,□□的尸体就不能再被旁人随意看见,做任何动作都必须用白布遮挡,栎容向下描绘,左手熟练的支起白布,灵巧的钻进白布下头,齿间一松落下嘴里叼着的笔,将手里那支抛进身后的水盆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看愣了后头的薛灿,再看栎容想也不想探进布里,那股子人人嫌弃的恶臭气味,她竟像是完全感觉不到。薛灿有些触动,俯身捡起盆里的狼毫笔,替栎容轻轻的漂洗着。栎容斜眼看见,皓齿咬唇没有做声。尸身已几如完璧,青瓷罐里的粉浆也见了底。栎容环顾四周,扬唇走向屋角精致的梳妆台,指尖拂过台子上各色奢贵奇异的铜罐子,轻声道:“这屋子的主人,介意么?”薛灿走到栎容身旁,“夫人大度,也是个极其开明的人,有什么你可以用得上的,尽管拿去。”栎容摸起一个,打开盖子嗅了嗅里头的藕色脂粉,惬意的叹了声,“这是哪里的好东西,还以为广陵的鸭蛋粉已经够好,与你家夫人用的比,竟跟坨烟灰差不多。”——“鹰都巧妆阁,你没见过?”薛灿低哑道。“我连阳城都是第一次出,哪里去过鹰都?”栎容拧起鼻头,“你明知故问,笑我见识浅薄呢。”栎容泄愤似的把铜罐里的脂粉倒进自己的青瓷罐里,随手捡起瓶玫瑰露和进,狼毫笔故意在里头狠命搅弄,鼻子里闷闷的哼着气。可这玫瑰露的味道实在太好闻,栎容闻着闻着就傻了眼,眨巴着大眼把玫瑰露凑近薛灿,低问着:“这个,也是巧妆阁的?”——“周国亲贵女眷,只用巧妆阁的水粉,杨牧押送乌金去鹰都,都知道要带些回来。”薛灿掠过栎容惊呆的脸,“你喜欢?下回…等我去鹰都,我送你。”“才不稀罕。”栎容嘴上死撑,心里也是欢喜,有些男人,都不需要他真的为你做什么,一句窝心话就足够让女人高兴半天,谁又在乎他真的记着呢。粉浆调匀,栎容指肚蘸了少许抹在手背上,细腻的粉浆融入肌肤的纹理,看似与生俱在一般,尤其粉浆里还带着玫瑰的幽香,既是粉浆,又是香膏,一物可以变作双效,这东西替薛灿娘亲描妆,还可以掩饰尸体的恶臭…栎容眼前一亮,捧着青瓷罐急急小跑了回去。妇人已经死去几个时辰,尸僵已经产生,冰冷的皮肤很难融妆,栎容用手心把粉浆捂热,再用指肚为刷,均匀的敷在她不堪的脸上,粉浆的色泽比妇人的肤色深些,这种颜色让她死去的面容显得柔和,又掩盖住了她脸上凝固的恶疮,恍然看去,就好像她的脸原本就没有生出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栎容注视着妇人柔下的脸庞,秀眉微蹙想着什么,问薛灿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娘喜欢描什么妆容?”往事历历在目,薛灿掠下眼,他依稀记得母亲在春风里扬袖起舞,夏荫中抚琴齐鸣,秋叶落葬花凝泪,冬雪下暖酒吹埙…她用妆粉饰面,黛粉画眉,红蓝着腮,红脂染唇,她无暇如玉的脸孔,描着美好的色彩,犹如画中仙子。见过她的人都说,像她这样的女人,会有宠冠天下的运数。薛灿忆着她的脸,却叙说不出她的妆容,他们母子已经七年未见,她在陌生的异乡,还是会描着从前的妆面么?薛灿不知道。栎容只以为,在男人眼里,女人描什么样的脸,大止看着都差不多。他们连朱赤绛色都分不清,哪里还知道各色的妆面。栎容正要动作,薛灿忽的发声,怔怔道:“让她走的体面就好,妆容,你做主吧。”栎容心里已经有了念头,她从红盒里执起一个细长的小银壶,这可是芳婆引以为豪的法器,银壶里,是芳婆采集每年只开半月的碎月芍药,再细细研磨花瓣所制,芍药呈玫色,活人用太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