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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阅览,像是要将那几个字吃进眼中,游夙深知对此他无能为力,但有了这第一次,也许此后的的每一次便不会再让他如此难以忍受。这是李泱的第一个孩子,不知他是不是很高兴,游夙突然道:“来人,让长史以我的名义写一封贺书,以祝六殿下夫妇新喜。”他将皱巴巴的信纸递给婢女,又多讲了一句:“吩咐长史,写得愈诚恳愈好,写罢也不必来给我看,即刻发往长安。”婢女双手接过信纸,正要转身离去,可游夙却又反了悔,道:“罢了,我自己写吧。”李泱对自己有情,惟有这亲笔手书,方能字字诛心,自己所受的煎熬,定要让他也尝上几分。驻守石堡城的吐蕃人果然中计,欲行抢掠的两百兵马尽数被灭,于高承恩而言,诛杀两百敌军不算难事,他一心忧虑的乃是攻击石堡城之战,即便游夙指挥得当,伤亡也必定上千,他心中有不忍,可又无可奈何。彼时游夙所率的八千兵马此时已驻扎在陇右境内,天一亮,他们便要奔赴石堡城。营内人马来来往往,正在做最后的准备,一名小兵的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激动之情,他入伍才一年,还从未上过战场,一想到即将要奇袭吐蕃人,他心中并无太多的害怕,反而觉得热血上涌,恨不得立即与那吐蕃人较量一番。八月的西北夜晚已是十分的寒凉,几人坐在一处篝火边烤火,有个满脸胡子的大汉正在往嘴里塞饼子。那小兵推了他一把,笑道:“牛哥,我可记得你晚饭吃了不少啊,脸面大的饼子你吃了三个,怎的现在还吃。”他边说还边用手比划了一下,逗得其余几人都笑了起来。牛哥斜睨了他一眼,道:“这一战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我还是多吃点罢,做个饱死鬼也好。”他曾对击过突厥人,也亲眼看到过身边的同袍倒下,鲜血就溅在他的脸上,现在回想起来,他仍觉得那血热得吓人。小兵爽朗一笑:“牛哥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军有八千人,又有陇右河西军协调互助,何愁不能得胜。”旁边一人又跟着笑道:“你小子怕是想立了功好回去娶媳妇吧!”小兵脸一红,啐了一口,骂道:“胡说甚!大丈夫应当建功立业,我想的可不是娶不娶媳妇!”他虽矢口否认,可心中想的也是此次立了功,拿了奖赏就能回去娶了他心仪的姑娘,自己已令她空等了一年。游节度使虽然治军严厉凶狠,可听说他是微功必录,小兵心想有了这次机遇,自己千万不能白白纵了。牛哥仍是一言不发地吃着饼子,他听着周围人的玩笑,心中悲凉不已,早在几年前,他也是这般的天真,想着得赏晋级之后便能荣归故里,让爹娘过上好日子,可眼下他心中唯一的愿景就是能活下来。此时尚能坐在一起讲话的人,也许几天后就只是一具尸首了。“你们可知那石堡城易守难攻,此役十分凶险,等你们有命回来再来说这话吧。”小兵正一腔热血意气,哪里经得住牛哥这么三番两次地泼冷水,他便也拉下脸,道:“石堡城本就是我朝国土,十几年前被吐蕃人强占了去,若不能夺回,我天朝上国颜面何在?我们就是死了,那也是为国捐躯。牛哥你身上的衣物,手中的干粮皆是陛下所赐,你不想着如何杀敌取胜,反而这般消极,实在不该!”气氛立即冷了,其余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说话,此时突然传来了一阵笑声,有人道:“说得好。”几分纷纷望去,只见一位年轻郎君向他们走来,他肩袖上银线织就的虎纹映着火光,凶悍生威。小兵一愣,他之前只远远地望见过游夙一眼,此时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众人忙起身行礼,他们方才口不择言争执了几句,也不知游夙听去了多少,心中更是忐忑。“你抬起头来。”他的声音很好听,又带着点懒,实在不像是个将军。小兵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瞬间有些愣怔,他原以为隔壁村教书先生家的女儿便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但没想到眼前这年轻将军,却是一副天人模样。“你叫什么?”“小……小的名叫娄小淳。”游夙不再看他,只朗声道:“赏娄小淳绢一匹。”一匹绢能让一户人家吃喝上整年还有富余,娄小淳心中大喜,正欲谢恩,可又听得游夙道:“这绢给你留着,若此番你能活着回来,我还要再给你两匹。”“小的自当尽心竭力!”游夙不再理娄小淳,他缓步走到牛哥身侧,垂目看着这个壮汉,牛哥不敢抬头,周围愈发安静,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声响。“你,阵前消靡,扰乱军心。”游夙身后的两名戎装将士立即上前按住牛哥,白花花的厚实面饼掉在了地上,游夙淡淡地看着那块干粮,含笑道:“只知吃,却不想为国上阵,那这粮食不就浪费了,不如就让给愿意上阵的人吃罢。”他笑得好看又阴冷,比入夜的罡风还要让人生寒害怕。他瞥了一眼方才说话的小兵,道:“给你吃吧。”娄小淳立刻机灵地将那块站了土的饼子捡起来吃了,他一咬一大口,嗓子被噎得难受,可仍是不管不顾的往嘴里塞。游夙满意地笑了笑,他转眼看着牛哥,道:“战前不必再给他干粮吃。”此事过后,无人再敢消极怠战,天还未亮,八千人马拔营而起,直赴石堡城。石堡城地势险要,城前正面仅有一山道可行,而东南西三面皆为悬崖,惟北面有两条山沟可行,但也是艰险非常。游夙此行势在必得,他一方面安排兵卒以车弩、飞云梯等器械攻石堡城正面山崖,另一方面着两千人绕至北面上坡进攻。朔方军来的令吐蕃人措手不及,可山路极难攀登,这对朔方军而言着实不利,又加之吐蕃人以檑木滚石等封锁山道,第一次正面袭击的三百士兵仅余四十五人回营,既然不胜,游夙一概杀之,就连先锋官都照杀不误,如此两轮过后,每次赴敌的士兵皆存必死之心,骁勇异常。待到第四日,朔方军以死一千七百一十四人为代价,终于攻克石堡城,斩获首级五百七十三级,生擒一百六十六人。战后的石堡城一片狼藉,尸体遍地,有吐蕃人的,也有朔方军的,牛哥走的很慢,死里逃生之后,他已极度疲乏,鞋底浸满鲜血,他甚至能感受到脚底已被血沾湿,他的步伐愈加沉重,可又不得不继续寻找着敌军的首级,这是邀功请赏的证据,以往战后因为争抢首级还闹出过不少内讧,可这次却无人敢挑事,人人都只低头管自己找着,哪怕被别人抢先一步,也只能眼红地看上一看。牛哥的脚步忽然停了,前面正有两个朔方兵在抬同袍的尸体,而他们手下那张满脸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