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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说话。他正望着娇羞地看着自己、立了大功的那朵金穗花出神,对自己未卜的命运感到茫然。一味的躲藏是无济于事的,想要摆脱身不由己的困境,前提便是要变得足够强大。同样生而为神,神力与职责上却有着天差地别。他已经输在了天资上,想叫肆意妄为惯了的高阶神没法对自己随意下手掠夺,除了要摸索能力运作的规律与轨迹外,积累经验和锻炼神格外,就是做好准备,等待某天契机的降临。——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呢。阿多尼斯叹了口气。他们这边的空气额外沉重,花丛里的讨论会却越演越烈,哪里还有之前刻意维持的孤高冷傲。“一个人对着空气深情款款,自言自语,那人痴傻如向自己示爱的纳西瑟斯。”“我想他是在跟殿下说的……不过殿下根本没在听他说那些不着边际的废话呢。”在幸灾乐祸的笑声后,又有的说:“虽然我也这么觉得他愚不可及,但还是小声点,别让温柔可亲的殿下将你的喋喋不休捕捉。”它们登时噤声,齐刷刷地看向神游天外的俊美神祗,默契地再把音量压低了几度。“他的唇儿娇红丰歆,长发比生机怏然的樱草还要鲜活妍丽,乌亮的眼仁比陛下权杖上镶嵌的最大那颗宝石更加闪耀,吐出的语句便是欢快的深谷流泉。”“我胸膛不再散乱空虚,已被对美丽萌生的爱慕填满。”“没有奥林匹斯那些粗野可憎、老态龙钟的丑八怪的污糟气味,甘美得像成熟的蜜糖。”“噢,快别把殿下与那帮卑鄙的家伙相提并论!”冥土上的生灵对奥林匹斯的恶感一如既往的深:“那个戴长翅膀帽子的莽撞鬼,上次踩痛我的脚,明明也注意到了,却连道歉都没有一句!”“没错没错,我也有过,可怜那条漂亮的腿,就这么折了。”“他再好又有有什么用……”在金穗花群热火朝天地痛斥奥林匹斯神的劣迹斑斑时,有个难掩沮丧,颓唐地耷拉着脑袋,响亮地啜泣一声,道出了叫它们无意中忽略过去的、最绝望的一点:“除非有百炼的金刚锻成锁链,再由最铁石心肠的人亲手将他禁锢,否则等扰人的兀鹰兴趣不再,他就要再回春暖花开的外界了。”……心事重重的植物神与吟游诗人对此一无所知,在他们看来,这些热心的花儿们自始至终都在齐心协力地寻觅欧律狄刻的行踪,很快就出了结果。“快叫我用尽最后一滴血来赞美你,阿多尼斯!完全是奇迹,奇迹!”对她思念入骨的俄耳浦斯欣喜欲狂,连一刻都等不了了,泪光闪烁地感叹完着,拔腿就往指引的具体位置狂奔而去。阿多尼斯注视着那迅速消失在灰扑扑的花丛中的身影,眼里微微含笑,跟这位短途旅伴就此分道扬镳了。“这回多谢你们了,”对殷殷期盼地看着自己的金穗花们,阿多尼斯也没有鸟尽弓藏:“想要什么报酬吗?”竭力挤在一团,好离他更近的花儿们诡异地沉默了下,停止了粗暴地推搡同伴的动作,一番细碎的嗡嗡商量后,很快就达成共识,期期欲言了会,最后推出那得过植物神青睐的幸运儿——艾斯佛做代表。被他温柔地凝视着,她一方面幸福得快要晕眩过去,一方面又抑制不住地前所未有地羞涩起来。声音掐得娇滴滴的,更是一反常态的微弱,细若蚊蝇,阿多尼斯要将耳朵凑得很近很近,才能勉强听清。“我们都希望……你把,唔,就是那颗石榴吃掉!”阿多尼斯愣了愣,这简单得出乎意料。本以为它们会像以前遇到过的花花草草,趁机捉弄于他,提出譬如‘摸摸我的叶子’、‘亲亲我的蕊,要亲久一点哦’‘把我摘下来挂在你的腰间,哪怕只是一天也好~’一类的古怪请求。基本上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会一一满足的。“真的就这样吗?”他微侧过眼,琢磨它们那如出一辙的盯梢架势,心生疑窦地再次确认。金穗花们跟疯了似的使劲点头,动作很是整齐划一。阿多尼斯:“……”他心里隐隐涌现了不太好的预感,但再怎么品位,除去那点来得毫无依据的,像炽日旁环踞的乌压压的雨云似的莫名不安外,也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他探出白皙修长的手臂,摘下了那颗悬在半空中摇摇欲坠、籽粒颗颗饱满得不可思议,不料它沉甸甸的,连一只手都没法完全托住,非得用上两只的冥石榴。“就是它!”眼见着成功近在眼前,金穗花们眼巴巴地瞅着,情绪激动得像即将困住一头纯洁小鹿的陷阱,异口同声地催促:“快,快,扒了它的皮,整个吃了,越快越好!”“……”阿多尼斯忍不住怀疑它是不是做了什么引起公愤的事情,居然让自视颇高的金穗花恨之入骨,可这只胖乎乎的冥石榴憨态可掬地躺在他手里,果棱上光泽显现,偶尔还舒服地打个滚,乖巧得像被驯服的马驹,又实在不像个无恶不作的歹徒。他皱了皱眉:“为什么坚持要我吃了它呢?”他是司掌植物的神祗,也共享了植物的部分特性,根本不需要进食,阳光雨露与和煦的微风,就绰绰有余。在来到不再享有日光的眷顾的冥府后,生活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这充其量只会叫他虚弱一些,仍然不必摄入任何食物。所有的植物或多或少都怀有想要亲近阿多尼斯的天性,同理,对与它们朝夕相处的他而言,也是视作朋友一样的弥足珍贵的存在。金穗花们诡异地沉默了一下,然后欲盖弥彰地给了“它太肥了,老吊在上面随时可能摔下来把我砸伤,压迫感让我精神虚弱”和“它看起来鲜美多汁一定很好吃,注定要被献给最漂亮的神”等拙劣的理由,既是掩盖心虚,也是试图劝说犹豫不决的阿多尼斯。植物神微眯了眼。阴谋的味道浓重得都要溢出来了——要他一厢情愿地去自我欺骗里面没有埋陷阱,还真是比阐述一个熊熊的烈焰生生叫油浇熄的谬论,还要来得匪夷所思。就连自始至终都一声不吭的冥石榴,都在慵懒地蹭了蹭香软细滑的手心后,撒娇道:“吃了我嘛~”在金穗花们心儿砰通乱跳的注视中,植物神纠结了一小会,在信守承诺和明哲保身间默默选择了后者,神情毫无预兆地从柔和的困惑转为冰霜的冷酷无情,不待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