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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眼倏然发亮,便想起身说些什么。他打了一整晚腹稿,多少要为阿玄求几句情,可还不及开口,陆桓城抬眼冷冷一扫,那眉目里阴鸷的神色就唬得他闭了嘴。像一把刀子剜进心脏,要连他一起生吞活剥。陆桓康打了个寒颤,撑着扶手,一点一点呆滞地坐回了椅子里,呼吸声竭力压低,不敢发出一点响动。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猫儿,心知恐怕无法为他求得什么了。阿玄遍体鳞伤地匍匐在屋角,眼睛紧闭,耳朵塌低,周身血迹斑驳。他的后颈被一根金丝红绳穿透了血rou,已不剩多少活气。玄清道长乃是修道多年的半仙之体,擒过的妖物不计其数。阿玄最初出门与他对阵时,尚且心高气傲,不肯服软,也化作一位小道士模样,自不量力地抛出几句讥讽,妄图斡旋局势。谁知玄清身姿半分未动,手里拂尘一扬,袖底捏诀念咒,数道画符令牌连同天罗地网之术一并当头罩下,瞬息就拔去了他的利爪,绞断了他的胡须,一道急火灼烧过腹部与背脊,糊烂了大块皮rou,乃至魂魄也有损伤。待陆桓康听到尖叫冲出门去,阿玄已被一根红绳扎穿了颈rou,半昏不醒地吊在道长手中,身体抽搐,垂下了四只血rou模糊的爪子。他听到了极轻的一声“喵呜”,也许只是太痛,可听在耳中,竟像极了求救。陆桓康当即脑子一热,什么也顾不得了,飞扑过去,声声哀求道长将猫儿还给他。几年同床共枕的恩爱,把他读过的圣贤书都变作了一摞废纸。他徇私,他偏袒,他舍不得,即便阿玄真的设局谋害了哥哥所爱的人,也要等哥哥回来,是非对错,人命几条,一桩一桩算清楚,他才肯把猫儿交出去,等待发落。那时陆桓康盼望的只有一件事——晏琛还活着。只要晏琛活着,事情就有挽回的希望,或许跪地哭求一番,陆桓城看在兄弟情分上,能饶恕阿玄一条命。将来时日漫长,待大小过错一一补全,他们还做得成一家人。但玄清道长回到前厅时,带来了一个他最不愿听到的消息。晏琛死了。散灵,化叶,在午夜悄然离世,连一具尸首也不曾留下。竹子没了,就意味着他的阿玄……也要没了。当时阿玄抬了抬因为骨折而变形的前爪,一双碧绿的眸子看着他,虚弱地笑道:“又不是白杀的,我拿九条命赔他们一根竹、一棵笋,还多赔了七条呢。”陆桓康顿时血流塞滞,被他漫不经心的态度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若只是滥杀无辜,他尚可祭出九分怒气骂一骂,偏偏这狸子说到拿自己的性命去偿还时,照旧一副轻描淡写的态度!犹记那时阿玄说:“看不顺眼,狸子不喜欢罢了。”语气与现在如出一辙,轻松得就像拍死一只蚊虫,可现在要死的,是他自己啊!藕花小苑在东南面,他们住在东北面,平日互不来往,住上一年也根本见不着竹子几次。实在不喜欢,避而不见就是了,为了这么一点儿愚蠢的理由白白丢掉修行百年的性命,陆桓康真的不明白,他的阿玄到底图什么!但更让他惊愕失色的事情,发生在陆桓城进屋之后,落座之前。管事刚刚关上房门,玄清道长立于窗前,没有转身,墙角蜷伏的狸子忽然发难,化作一道疾射的黑影,径直扑向了陆桓城怀中的襁褓!谁也没料到强弩之末的猫儿还存着强烈的杀戮之心,陆桓康怔住了,陆桓城也怔住了,电光火石之间,阿玄张开的利齿离笋儿已经不到三寸!是利齿。而不是利爪。阿玄已经没有爪子,每一根都从月牙尖儿的底部断裂了,趾间雪白的毛发被鲜血浸湿,染成了刺目的红色。他浑身上下唯一可用的凶器,就只有四颗尖利的虎牙!陆桓康的呼吸都在那一刻停止了。阿玄疯了吗?竟连一个侥幸存活的婴儿都不肯放过!甚至……甚至他的前肢早已折了骨,而狸猫飞身跃起时,除却后肢,前肢是要用力点地的。阿玄不惜承受碎骨剧痛也要扑杀这个孩子,心思之毒辣,几乎让陆桓康当场崩溃。陆桓城眼明手快,抱着笋儿闪身堪堪避过,与此同时一道长鞭凌厉甩来,半空中截住狸子柔软的身体快速卷了几圈,紧跟着方向一偏,带着它狠狠击在了墙上!就听“啪”的一声,骨骼断裂,墙面溅开一滩血迹。阿玄先是重重砸向桌子,又重重砸向地面,最后绵软地滚做一堆,伏地不动了。粉嫩的鼻尖微微翕张,渗出了一丝血。他的眼眸还睁着,翠绿色,琉璃珠,干净而清澈,却怀着深深的不甘与怨恨。一层水意悄然漫开,凝作难得的一滴泪,沾湿了眼角的黑绒。阿玄……竟然哭了。他什么也没有做到。机关算尽,送出去九条命,那孩子却安然无恙地生了下来,还活得这样健康,在他面前大声啼哭,嘹亮地宣告着幼小而蓬勃的生命。明明挖了笋,铲了根,为什么孩子还活着?!他真的算错了吗?第五十章深仇笋儿被突如其来的鞭击惊醒,又本能地察觉到空气中潜伏的危险,一下子哭得震天响,一连抖落了好几片小叶子,缩进父亲怀中哇哇乱啼。陆桓城顾不得别的,退到窗边,让笋儿尽可能远离阿玄的气息,温声细语地安抚他。玄清道长见状,伸手到窗外掐下了一片嫩叶,递到笋儿唇边。甜津津的一滴水露,饱含天地灵气,顺着叶脉下滑到叶尖,先润过唇瓣,再淌入张开的小嘴。笋儿尝到晨露滋味,“哧溜”吸进去一口,忽然双目睁大,呆呆地止住了哭泣。泪水还半落不落地挂在脸上,没牙的小嘴已经牢牢叼住了小叶子,一脸喜悦新奇。到底是小娃娃,哭得快,破涕为笑更快。陆桓城怕阿玄杀心不减,再对孩子不利,便让管事先把笋儿抱去内室照料。内室的门一关上,他脸上温和的神色立刻消失了,眉宇间戾气阴沉,是变天的征兆。这一笔血账,终于到了清算的时候。陆桓康手脚发寒,鼓起勇气唤了一声哥,结巴道:“阿玄刚才……是,是太怕了,才……”陆桓城冷漠地看着他:“去跪下,和你的狸子一起。”“哥……”“去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