卌六、夜袭:蛊虫(加更三千字求收藏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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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房内,毛小舞正抡着双刀噼里啪啦地剁着菜,“二公子?不,不熟,我说真的,老卫哥,我哪儿敢骗您呐?” 体格强壮、从军多年的老卫当初自然是被挑到了军事重地宁岳城来,今天见到夏天那小子,呸,那姑娘,跟段帅的二公子一起出现,他当然是慌了:把女子当作小子抓进队伍里,二公子知道了会不会砸死他? “不熟?不熟夏天怎么跟他坐那么近?我说小毛,当初在路上,我老卫可对你不薄。” “我记得,您放心,小夏肯定也记得,她不会报复您的。实话跟您说了吧,她早就遇到段公子了,一开始没找您的麻烦,现在更不……”毛小舞猛地抬头,正见到一只小飞虫从窗外掠过。 “怎么了?”老卫见他神色骤变,狐疑地向外看去,却什么也没见着。 “没事……我刚说到哪儿了?哦,老卫哥你放心,小夏不是硬心肠的人。” “元帅有令——”军账外响起传令兵的声音,两人止了话头。 ** “你觉得那只飞跑的蛊虫会给宁岳城带来麻烦?”樊蓠知道了审问时的突发事件之后,倒是十分明白段择心中的不安。 “不知道,只是觉得事情不会简单。”男人一把捂住右眼皮,“别跳啦……”被他砍了一条腿的那家伙醒来后便视死如归,怎么都问不出东西来。 “既然那么忧心,今晚就守在这里吧,”樊蓠停下步子,“反正太阳都快下山了,我也不想摸黑赶路。对了,你的青皮还在城外放养呢,没事吧?” “那倒不用担心,有水有草的它饿不着。” “不会乱跑?” 段择得意一笑:“我的马岂是乱跑的蠢物?” 两人便没有出城,找了家小客栈住了下来。 一上午奔波劳累,樊蓠睡得很沉,直到半夜里房门被人推开发出一声巨响,她才猛地惊醒。 “谁……” “快走!” 虽然看不见面容,但听声音就知道是段择,她松了口气,不过下一刻便听清了外头传来的喧闹呼号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段择扯过她床头的衣服往她身上套,“快跟我走。” 樊蓠哆嗦着把披散的头发绑好,只觉得外面的吵闹声无比熟悉,兰岳城遭到偷袭的那个晚上,她在土岳城内也听过这样的动静。“是不是……打起来了?” “别怕。走——”男人的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平稳,不得不承认这让她心安了不少。 客栈房间的灯光也纷纷亮了,陆陆续续有人慌张地跑出来,披着衣服问是不是打起来了。 “嚷嚷什么?”段择提高音量喝了一声,众人立即安静下来,“打起来又怎么样,宁岳城受过的袭击还少嘛,哪一次让敌人得逞了?”他边说边揽着樊蓠快步向外走,“把门堵上,好生躲着,别乱跑也别乱说话。” 虽然这家伙只是穿着伍长军服,但正经起来还是挺有气势的,众人当即便老实了,并且在他们离开之后将客栈的大门牢牢堵住。 拐了个弯来到大街上,两个人就像被绊住了脚一样猛地停了下来—— “那是,什么东西啊?!”樊蓠使劲眨了眨眼,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满大街嗷嗷乱叫抡着圆木或长矛到处打砸杀人的这些,是巨型大猩猩还是无敌破坏王啊?反正不是人吧?人怎么会有这么庞大的体格?! “不死战士?不可能,不可能……”段择原本揽住她的平稳有力的手臂猛地收紧,听到她的痛呼才回过神来,忙带着她贴着墙根走,“我倒觉得他们是西虏国的人。” “人?”那简直是正常人类的三倍体格好不好?那简直……“啊!”一头“怪物”猛地扭头盯上了他们,樊蓠吓得惊叫了一声,然后发现,“怪物”的面孔和眼神,分明就是人! 嘿,个头庞大,头脸倒还是正常人的尺寸,邪了门了。 她正纳闷之时,段择已经飞快地掠出去踢飞了那怪人手中的大刀,稳稳地接在手中后便向粗壮的手臂砍去—— “噔!” 这简直是砍上铁棍才会发出的声音。下意识扭开脸的樊蓠忙又看过去:不会是刀枪不入吧?! 段择似乎并不意外,腾身躲过那人另一只手臂的攻击,并顺势将大刀飞向那人的面门。樊蓠眼睁睁看着刀刃直直插入那颗人的头颅,由于惯性大还带飞了大堆血rou,或许还有脑浆,庞大的身躯自残缺的头部噗噗地喷着血,轰然倒地。 “呕!”樊蓠转身干呕。 “果然是蛊。”段择拧眉看着那人的残躯。 樊蓠忙跑过去,“是因为蛊虫?!”什么蛊这么逆天,让人变异成这样了?凑近了一瞧,在斑驳的火光照耀下,隐约能看见密密麻麻的蛊虫涌出尸体,聚集在尸身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啃噬声。 “呕!” 段择一边帮她拍着背一边带她向后退了几步,“抱歉,我也不想用这么、血淋淋的方式,不过这种东西只有头部最脆弱。” 樊蓠摆手,她现在呕的已经不是这人被削头了,“那些蛊虫,在吃他……”李沐鸯留下的医书上有介绍,大概意思是要让蛊在体内发挥越大的效力,宿主就要提供越多的养分,有些蛊虫会在宿主死后依旧不管不顾地进行吞食,直到宿主本身也被消耗殆尽。 段择抬头看去,不远处,那人原本的尸骨正迅速消解。“啧!” 樊蓠忍不住又看过去,思忖道:“应该是这些蛊虫蛰伏在他体内让他的体质发生了改变,但为了让战士还能保持清醒头脑,并没有让蛊虫进入头部。难怪这些人只有头还是正常的,也只有头部是弱点。” 尸身已经被吞噬了一干二净,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弯下腰:“呕!” 段择甩甩头让自己振作,“哎!蛊虫是不是在变少?” “宿主的养分被耗尽,它们就会互相撕咬。”蛊虫积聚如一团黑影,那黑影的面积正以rou眼可见的速度缩减。“如果此时没有养蛊之人将它们重新培养,它们会互相吞吃殆尽。” 很快便只剩最后一只蛊虫,它焦躁地在原地兜了几圈,僵死过去了。 “它死了?” “不,因为养分匮乏,它进入休眠期了,这种同类厮杀活下来的蛊王,可以在休眠状态坚持三五年不死呢。” “啧。”段择一脚踩上去,然后歪头打量着她:“你好像对蛊虫很了解?” 樊蓠打着哈哈,“我也就是在药铺里闲着没事的时候瞎翻翻医书,并不是很了解。” “哦?” “……”怎、么了?樊蓠突然心慌得一批,他就这么笑着也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啊? “我少年时在川贵之地从师,那里临近南疆,所以我对巫蛊之术也有所耳闻。”段择慢慢敛了笑容,“听说有种蛊能让人成为‘不死战士’,不疲不惧,刀枪不入;也听说有种蛊能让两人相思相恋,至死难分,”比如你体内的“入骨相思”,“扯远了,我是想说即便是在南疆附近生活了多年的人,对蛊的了解也只是传闻而已,你看的哪本医书啊?编纂之人似乎对蛊毒很熟悉。” 岂止是熟悉!哪怕只看了第一本,算是综述性质的第一本,樊蓠也瞧得出来,李沐鸯对于药与毒的理解都非常深刻,她本人恐怕既是神医又是用毒高手!尤其是巫蛊之术,看字里行间感觉就像是她豢养的小宠物!正是因为写书的人是高手,所以她哪怕只看了介绍蛊虫的一个篇章,对各种各样的蛊虫没有具体的了解,却已经对它们的原理有很系统的认识了。 “书名我忘了……”你总不会现在就要去三位药铺找吧?樊蓠低下头,感觉气氛都有些凝滞,她甚至若有似无地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威压,好、好想跑掉…… 段择看着她漆黑的发顶,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娘就有培养出这些怪人的能力而且她并没有死。 “啊呜!”又一个变异人冲了过来,段择拔下钉在墙上的大刀,迎上去一拳将人撂倒。他背对着樊蓠持刀插进这人的头部,等最后的蛊王产生将其碾死后才慢慢起身,并仔细擦掉刀上的血迹。刚刚吓着她了。是他急得糊涂,这丫头是什么性子的人他这段时间还看不清楚嘛,为难她做什么?她或许有所隐瞒,但肯定不是瞒着什么阴谋,就算这事跟她那个母后有干系,也不关稀里糊涂的她什么事。 他一回身就看见樊蓠瑟缩了下,眼神警惕又防备。不对啊,有他身体挡着,她应该没看到什么可怖的情景才对,而且他手里的刀也没有滴着血。 樊蓠是没看到,但听着刀子刺入骨rou的声音想象着那种图景更是渗人,而且这人还在那慢条斯理地擦刀上的血!这是威吓她吗?告诉她要乖乖说实话?! 段择有些无奈,但只能装作没发现并换上从前的口吻:“我倒不清楚这‘不死战士’的蛊虫还有这种门道,幸好有你,要不然放跑了蛊王可糟了。” 樊蓠有些怔愣地望着他,这个人明明跟以前是一样的语气神态啊,刚才的怪异谈话氛围只是她的错觉吧? 段择护着她一路向街西头走,一路又杀了几个庞然大物,每次都是信手拈来,什么棍子镰刀扁担抽过来就能爆头。樊蓠看得咋舌:这内力是有多高深呐,对付这种敌人都得心应手!总算明白什么叫把头打爆了,嘶,看多了倒也没什么不良反应了。 越逼近西城门,遇上的巨人越多,有一些将士正在阻击,但实力悬殊之下,还是有不少巨人突破他们的防线奔去了住房区和街道之中。看惯了段择武力值爆表的表现,樊蓠这才清醒地意识到那些变异了的怪物对于普通将士来说是多么可怕的敌人。 段择加入以后,战局才慢慢逆转。踩死最后一只蛊王,领头的小将这才抹了把脸上的血渍向段择说明情况,原来真是西虏军队又进攻了,这次打头阵的不是骑兵,是这些怪人。虽然他们也发现了这些钢铁一般的怪物头部脆弱,但双方体格、体力悬殊,战况不容客观,有少量巨怪冲过防线进入了城内,这一队三百人是奉命前来追击的。 樊蓠远远看着地上的尸体,三百人,对付这么几只以后,还能站起来的只有不足百人了。 没有时间多加感慨,领头小将又带着剩余将士继续追击那些四下乱闯的变异人了。 “我现在就送你离开。”段择拉着樊蓠往来时的方向折回去,“本想先去营地看看情况,但现在不用看也知道那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了,你得出城。” “这次打得很厉害。”她能感觉到他脚下的步子都快了许多。 “先用这些铜筋铁骨的家伙打头阵,等我军疲惫不堪再让骑兵冲锋,这次西虏是卯足了劲要攻下西北了。” “那……”西北会沦陷嘛? 段择拍了拍她的手背,显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其实也是正常情况,他们被逼急了,我们援军将至,罗苏伦也对他们大军压境,再不从西北撕开一条口子,就只有被追着打的份了。狗急跳墙,一定漏洞百出,所以这一次不会跟以往有什么不同的结果,还是得老实缩回爪子。” 樊蓠没有接话,心知这是安抚人心的话语。罗苏伦是调了大军聚集在其西南边陲,那对于西虏国是大军压境,对于夏秦也是啊,若是西北安安生生等到了段经南的援军,罗苏伦自然会信守同盟;可若是此地被西虏国吞下了,难保罗苏伦不会有分食夏秦国的想法,到时倒戈相向也未可知。不知安寻悠是如何说动罗苏伦老国王出兵的,现在才真到了考验联盟筹码的时候。 路上又遇到了一些巨人,好在段择就像不会累一般,一个个予以击杀。不过樊蓠看得出来,他脸皮愈发绷紧了,因为突破防线攻进城来的变异人越来越多。 已经有一队一队的将士奉命前来组织民众撤离,段择看得直摇头,也顾不得原本要去的方向了,又是问又是找串了几条巷子才找到指挥的统领,段帅的结拜兄弟。 “三叔,只有一小部分变异人在住房区捣乱,就是为了分散兵力,他们大多数并不恋战,都奔着东城门去了,明显是要攻晖岳城!”说到这里,段择强硬地拉着段三虎走到一旁,低声道:“不能再耗费这么多人来管谁家房屋被打塌、谁的腿被砸断的事了,东城门危矣!晖岳城危矣!” 樊蓠站在远处,她的注意力都在一对被官兵拉扯的兄妹身上。 “爷爷还在里面!” “快走!” “求求你了官爷,我爷爷卧病在床,不带走他他会、会饿死的呜呜……” “让你们快走,再不走没时间了!” 这算个怎么回事啊?樊蓠焦急地看向段择,后者顺着她的眼神瞄了一眼,转向段三虎,“三叔?”既然来组织百姓那就好好组织嘛,看这事办得跟土匪似的。 段三虎对段择倒是从来没有恶感,当然也没有长辈的慈爱,不过此刻倒因为他担忧宁岳城而多留宿了一晚对他添了丝好感。“贤侄啊,你真当我们这么想分散兵力来救火救人呐?大哥说了,这次是强制撤离。”他拼命压低了声音。 段择猛地抬起头,“……明白了。” “这是?”被段择拉走的时候,樊蓠不停回头看着那对被驱逐出家门的兄妹,然后才听这人说,这次是强制撤离,凡是能走的人带上简单的干粮和水立即出城,而那对兄妹带上重病的爷爷是走不了多远的。 这是尽量保全更多人的意思了,也意味着,战况极其不容乐观。樊蓠攥出了一手心的汗:段帅是觉得抵挡不住了! “你觉得,这次袭击,跟我放跑的那只会飞的蛊虫有关吗?” 这声音艰涩异常,不难想象说话人心中正如何煎熬,樊蓠蓦地鼻头一酸,“别这么想,那也不是你放跑的,”抓不住它也没有办法啊!“你还提醒了大家呢,岗哨不是都增加了嘛。而且谁都明白,他们早晚会攻过来,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死心,一定会打过来……” 段择突然向前冲去,顺手拔起扎进土里的草叉,拐角处一只巨怪刚刚吼叫着现了身,就被插穿头颅倒在了地上。 这人,这么伤心低落的时候警觉性都不下降的,真是…… 段择一脚踩死了最后一只蛊虫,“你说得对,是他们从来就没死心,所以,这次就打到他们心死,打到他们不敢再犯!” 樊蓠一低头,眼泪终是夺眶而出,到现在还是觉得能防得住吗?段元帅都做好了战败的准备,你还是觉得会获胜? “别怕,无论怎样,我都保证你平安离开。”段择用力握了握她的肩。 “不是怕这个,”她赶紧揉揉眼调整情绪,现在可没有哭的工夫,“我是怕这个,但……唉,算了。”只是刚才忽然有感于你的艰难,只是个伍长,没有兵力没有人望,任你有凌云壮志惊世武学,面对千军万马又能如何呢?“你要是萧峰就好了。” “什么?”段择正专注于周边环境,没听清她的嘀咕。 “我说……” “快跑!”“走走走……”越来越近的兵甲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樊蓠脸色一白躲到段择身后,死死盯着拐角:打过来了吗?追兵都来了?! 段择安抚地拍拍她的脑袋:“说的是中原话,自己人啊。” 哦,是。她都吓傻了。 “不过,脚步声怎么如此杂乱,溃兵都没有跑成这样的,什么人带队?” 没有人带队,乱得像散沙一样的将士们从他们面前跑过,里面甚至有校尉,可还是毫无组织,一群苍蝇似地嗡嗡乱吵乱撞,踩到了别人或者被踩到了也顾不得,完全就是败兵的架势! “这是怎么了?”樊蓠还没反应过来,段择已经彻底沉了脸,“混账东西……”他骂得咬牙切齿,冲上去就踹倒了几个:“跑什么?!” “你他娘的……”倒地的人爬起来就要挥拳头,看见段择凶得要吃人的脸色又怵了,“有病啊,不赶紧逃命……” “你们不在防线上待着瞎跑什么!” “哎呀兄弟快别说什么防线了,没了。”不停有人绕过他跑开,段择有些发蒙,某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对老爹恶意满满的梦——他直辖的军队里,怎么会出这样怂的兵? “打过来了,那些怪物你见着了吧?后面还有更多呢,好几万啊!” “行了,跟他说那么多,赶紧跑吧还有心思管别人?” 段择回过神来,一把又薅住几个:“你们长官呢?你是谁旗下的?” “我们钟校尉在前头呢!”早跑没影了,这人怎么跟个傻子似的也不跑? 樊蓠忍不住跑过来,“瞎了你们狗眼了,段二公子在这儿呢,你们当着他的面做逃兵!” “段二公子?” “是二公子啊!” 跑过的人纷纷侧目,段择脸上有血有灰的,他们一开始没注意也就没认出来,现在知道了,倒是更要绕开他了。 “二公子还在呢?他没走啊……” “他在有什么用啊?段帅都没了,哎!不说了,快跑吧……” 樊蓠猛地扭头看向段择,你听见他们议论什么了嘛,段帅死了?是那意思吗? “哎我问你——”她死死拖住一个逃兵,“你们元帅呢?” “听说他战死了!” “段元帅?!” “这里还有几个元帅?” “你他妈听谁说的?”樊蓠忍不住爆了粗口,又拦住另一个人,“段帅呢?” “死了,被那些怪物杀了!” “你看见了?” “他们都这么说,阵前都传遍了!” “我去你——”樊蓠忍住,拉着段择退向一边,“他们瞎说的,都是道听途说,胡编乱造,你……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