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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端着碗,内心复杂得跟端着毒/药一般,竭力维持着脸上云淡风轻的笑意,表面淡定内心咆哮:什么熊玩意儿?就你懂得多!就你懂得多?乐无忧咬了一口花卷儿,语重心长道:“听到没有,大掌柜?多吃点儿,你昨夜辛苦了。”钟意笑靥如花,拈了个兰花指对他一拂,嗔道:“还不都怪你不体贴人家……”“……”乐无忧一口花卷儿噎住了。九苞憋着笑,突然想起一事:“方才簪花婆婆走了。”“什么?”钟意一怔。“就是方才从这个房间出去后,婆婆就一个人走了,”九苞道,“我问了一声,她说看你们两人碍眼得很,不如眼不见为净,又说会有再见的时候。”乐无忧吞一口粥,将花卷儿带了下去,想起簪花婆婆的种种行为,微微蹙起眉头。“怎么了,阿忧?”“我总觉得婆婆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乐无忧道,“言行举止,有些像……我娘。”“乐姑姑?”钟意挑了挑眉,并不怎么吃惊,思索道,“我听闻乐姑姑的易容术天下闻名,男女老少、高矮胖瘦,皆可幻化,且不露痕迹。若说簪花婆婆是她伪装……也并非不可能,毕竟簪花婆婆位列方外三仙,已多年避世不出,你我都没见过其真容,当日与前辈初次相见时,只觉此人服饰妆容都与传言中的簪花婆婆十分相似,因而误认了,也极有可能啊。”乐无忧叹息:“我不在乎她是不是真的簪花婆婆,却十分在乎她是不是我娘。”九苞插嘴:“哪有亲生母子见面不相识的?”“我娘行事怪诞,”乐无忧道,“非常人所能理解,或许有什么苦衷不愿与我相认也未可知……罢了,多半是我太过敏感,牵强附会了,婆婆怎么可能是我娘呢?”钟意知母子连心,有些外人所无法感同身受的玄妙感应,遂柔声道:“金缕雪不是说过么,乐姑姑可能还活着,即便不是婆婆,那说不定是旁人,以乐姑姑的武艺,从剿杀中寻得一线生机,该不是太难。”“你不知道,”乐无忧摇了摇头,“我娘的性子刚猛豪烈、宁折不弯,那一夜的战况那般惨烈,她是定不会独活的。”“尸首呢?”钟意提高声音。乐无忧一怔,抬眼看向他:“什么?”“金缕雪说过,当日收殓的尸首根本不是乐姑姑,”钟意道,“死要见尸啊,阿忧!没有尸首,谁都不能枉谈生死、轻言放弃!”话语温柔,却振聋发聩,乐无忧心头一颤,与他四目相对,忽然想到在自己消失的茫茫十年间,钟意是否就是像现在这样心怀期翼,从未放弃过?体内犹如有潺潺春水缓缓流过,轻柔地温养着四肢百骸,他低低地笑了起来:“你说得没错,多谢你点醒我。”钟意抬手握住他的手背:“我会陪你一起寻找,一年找不到,我们找十年,十年找不到,我们找二十年,总会有云开月明那一日的。”“嗯。”九苞一脸菜色地退出雅阁,觉得自己十分多余。☆、第七四章这厢龙云腾与众人分开后,骑着马慢慢走过西市,骏马膘肥体壮,打着响鼻碎步溜达,在青石板上留下哒哒的马蹄声。长安城与洛阳并称天下双雄,内圣外王,东贵西富,宽敞的街道比洛阳少一丝雍容浮华,而多了半分雄烈豪奢。从西北刮来的秋风呼啸而来,吹得楼上的酒招旗猎猎作响,鲜衣怒马的五陵子弟打马而过,马蹄扬起遮天蔽日的尘沙。龙云腾漫不经心地骑在马上,忽然回头,往旁边的酒肆望去。一名随从打马过来,低声问:“城主,有情况?”龙云腾眉头皱了皱,脸上划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狐疑,盯着酒肆半遮半开的窗子看了片刻,淡淡道:“那里,仿佛有人在窥探。”随从一惊,倏地提起精神:“属下带几个弟兄上去看看。”“嗯。”龙云腾应了一声。立即有三人从马背上腾起,犹如三道黑风一般刮入酒肆,迅猛而无声地搜寻一圈,然后回来:“城主,并未发现可疑之人。”龙云腾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酒肆的窗子,看了片刻,转头,随手抽了一下马鞭,骏马迈开四蹄,往前走去。片刻之后,一个带着帷帽的人从酒肆中走出,单薄的布衣被秋风鼓起,他回头看向海天连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背影,风吹起面纱,露出额头的绯色胎记和眼角轻蔑的笑意。回到别院中时天色已晚,书房中烧起暖意融融的火盆,龙云腾披着貂裘斜坐在太师椅中,随手捏着一块翡翠纸镇把玩,听卫先生轻柔的声音说道。“醴泉坊的妙法尼寺有一个老姑子,二十余年前曾在宫中供职,知道些陈年旧事,主上是否传其前来,问个清楚?”龙云腾漠然地嗯了一声。卫先生走出门外,引入一个身穿缁色僧袍的老姑子,龙云腾没有抬眼,声音低沉道:“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是,”姑子手握佛珠,不卑不亢地徐徐说道,“贫尼兴元三十二年入宫,伺候了两年太妃,被指去桐宫,伺候凤千岁。”“凤千岁?”“就是当年老龙王进献的灵凤,凤凰兮,”姑子道,“凤氏身带祥瑞又容貌倾城,一时间宠冠六宫,依先帝的意思,是要封后的,然而中宫并无过错,不可轻易废弃,且凤氏再美,终是男子,既不能依例封妃,又不能论功封爵,故而只是传令各宫,一切起居仪仗皆与皇后相同,从此日月双悬,共享千岁。”龙云腾指腹摩挲着纸镇光滑的玉质:“皇后岂能咽下这口恶气?”“咽不下又能如何,在后宫之中,恩宠才是最重要的,”姑子平静地说,“三宫六院佳丽三千,而凤千岁一枝独宠,夜夜承恩……”话未说完,忽然一阵窸窣细响,姑子抬眼看去,只见龙云腾面无表情,掌中纸镇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他接过卫先生递来的帕子,慢慢擦了擦手,将帕子扔在了桌上,淡淡道:“接着说。”“是,”姑子见他听了自己的话后竟徒手捏碎翠玉,心下惴然,却不知是哪句话拂了逆鳞,于是愈加恭顺,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城主想听什么?”“他……过得怎么样?”“在宫中,有了恩宠便有了一切,凤千岁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下面的奴婢没有不敢小心伺候着的。”龙云腾脸色稍缓,唇角甚至有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