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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失望──萧宸还记得父皇强行安排他离宫历练的理由是什么──所以踟蹰半晌,最终还是顺着父皇的话锋婉转答道:「宸儿只是不想令父皇失望。」「……何出此言?」爱子的答案让听着的萧琰不由皱了皱眉:「这些年,你我父子二人虽天各一方、不得相见,可你的课业表现、进境如何,父皇却是一直关注着的。朕的宸儿一向出色非常,又何来失望之说?」「可纸上谈兵,终究偏于空泛。」萧宸不提回京之事确实是出于逃避,但会拿从军历练做筏子,却也是多番考量之下的结果。毕竟,前生和北雁的那一仗就发生在他十八岁那年。就算他自身的人生轨迹已彻底偏离,对天下大势的影响仍十分有限……北雁不可能放弃对大昭领土的觊觎之心;父皇也一直有着兴兵北疆重振国威的打算。在此情况下,他以「知兵事」作为下一步自我进益的目标,自是十分合宜的选择。只是这个解释虽称得上合情合理,但听在帝王耳里,却仍生出了少许意外来。萧琰本以为宸儿是贪恋宫外的生活不愿回宫,才会拿自个儿当年混迹卫平军之事当由头说服他;可如今听爱子此言,竟是真心想接触行伍之事的,让他心下诧异之余亦不由生出了几分疑惑来:「往日可不见你如此热衷兵事……眼下执着于此,莫不是有什么由头?」「北疆兴兵已属必然。宸儿要想成为父皇臂助,自得提前做些准备。」这个结论本是萧宸根据前世的经历与今生的见闻推估而得,言词间自然有着十足的底气。──可如此话语听在帝王耳里,却教萧琰一时有些怔忪。阔别五年,他与宸儿久未相见;这样一来一往的诘问对谈,也许久不曾有过了……回想起如今已显得有些遥远的、几年前高如松之事时爱子出色的表现,萧琰心下交杂愈甚,却还是接续着先前的话头进一步追问道:「宸儿缘何有此判断?」「北雁人狼子野心,对我大昭疆土的觊觎从未断过。这十多年来之所以尚算消停,不过是因为前任国主贺兰远长年卧病在床无法视事,其亲族和几大实权部落为了争夺权位内斗厮杀不休,这才无暇他顾而已。如今贺兰远么子贺兰玉楼渔翁得利即位国主,要想稳稳当当地坐好这个位子,就必然得设法淡化此前十多年的政争内斗所遗留下来的恶劣影响,找出一个能够转移内部矛盾并增强部族凝聚力的目标来。」说到这里,萧宸微微顿了下,清美秀逸的容颜一侧、黑白分明的凤眸对向身后那双肖似却更来得幽深复杂许多的眼眸,神情间既有着不加掩饰的钦慕和赞叹,却也有着几分隐晦而难以言说的复杂。「我大昭沃野千里、民生富足,在北雁人眼里向来是财富的象征、肥羊的代表;贺兰玉楼要想让诸部族放下歧见团结对外,最好目标自非大昭莫属……尤其贺兰远之殇,根本原因还在于父皇当年在盛京城下射出的那支箭。便不为利益,单单复仇二字,就已足够成为贺兰玉楼兴兵的缘由。」他并不清楚这位北雁新君的性格,却还记得上辈子北雁重启战端,就是打着「复仇」的旗号来的。只是想到那传闻中──那毕竟是他出生前的事了──范緒時那般放縱自己恣意宣洩了.記憶從未在蕭宸心底褪色分毫,他也在扭转了战局的惊天一箭,萧宸却也不可免地跟着忆起了上辈子自个儿于北雁阵前的经历,和此后令他心悸不已的一幕幕来。重生至今八年余,又有足足五年的光景是不曾在父皇身边度过的,即使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从未在萧宸心底褪色分毫,他也不会再像孩提时那般放纵自己恣意宣泄情绪了。所以尽管胸口已是阵阵熟悉的痛楚泛开,少年也仅是微微垂下了眼帘,语气一转、斩钉截铁地道:「……当然,依宸儿浅见,就算贺兰玉楼无意兴兵,父皇也会设法诱使他这么做的。」「喔?」萧琰此前并不曾同爱儿提及这方面的打算,故听次子说得信誓旦旦、所言更是一语中的,不由生出了几分兴致来:「说说看,为什么?」「因为只有将北雁彻底打怕了、打残了,才能一雪康平之乱所带来的耻辱,真正重振我大昭国赫赫声威。」萧宸虽仍未被立为太子,却一直是被沈燮当成储君教导的。沈燮善权谋、重实务,最常用的授课方式,就是「鉴往知来」、将各种历史事件当成教材,引着萧宸将之扳开来揉碎了仔细分析一番,从而判断出事件的起因、过程、变数,以及后续带来的种种影响……而康平之乱这等于如今的大昭影响深远的「往事」,自也是其中相当重要的一课。也正因着如此,萧琰兴之所至的诘问考校虽来得突然,可萧宸胸中早有丘壑,回答起来自没有半点犹疑窒碍。「康平之乱的发生,不仅仅是因为北雁出了贺兰远这么个成功笼络诸部人心的枭雄;更是因为大昭承平日久、锐气不再,虽民生富足,国势却已由盛转衰的缘故……如若不然,自我大昭立国以来、北雁寻衅扰边之举从未断过,为何却直到康平年间才酿出了如此大祸来?归根结柢,不过是人人耽于繁华逸乐,居安却不曾思危,这才导致北雁兵临城下之时,各方守军往往连反应都不及便已兵败如山倒,以至于将大半江山失丧于敌手。」「康平之乱暴露了我朝积弱不振的一面,便是后来成功收复了失土,对周边各国的影响力和威慑力也已大不如前,只怕稍露颓势,立时就会成为列国肆意掠夺争抢的对象。而要避免这一点,最好的方式,莫过于直接以武力彰显国威一途。」「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彻彻底底地胜了北雁,自然便能压下周边列国日益增长的气焰和异心,再保我大昭数十年安宁。」惶惶度日、苟且偷安虽能守得一时泰平;可若为长久之计,仍只有反客为主奋力一搏,方有一劳永逸的可能……萧宸熟知帝王脾性,就算没有前生的经历,也知道父皇选择的永远只会是后者。所以他虽也知晓其他斡旋周转的可能性,却仍只说出了他心中「最好」的那个答案来。可这样的回答,却教听着的萧琰一时心下深为震撼。他虽早知宸儿在政事方面的敏锐程度,也清楚爱子的能耐有多么出色,可这样每字每句都说到了他心坎上的分析,却仍大大出乎了帝王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