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第四章 分袂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很想醉后失忆啊…… 第二天一早,诚太郎在后脑勺针扎般的刺痛中醒来,他撑着额头缓了会,就陆续回想起几刻前发生的事,他看向旁边的床铺。 空的。但被子半掀开着,床褥也并不平整,枕头上还有轻微凹陷的痕迹。 诚太郎慢慢站起身换好衣服,将房间里收拾整齐,出了门。 他本应该为自己那些冒失举动而羞赧,但心里却很沉,沉到没有余力去翻涌情绪。 过一会儿,过一会儿就好了,只是还没缓过来而已。 晚饭时,刚下课的晃只用了两眼就注意到了诚太郎情绪不佳,他也听闻了一些周围人的议论,虽然年纪小,但他已经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以为爸爸是在觉得难堪,便主动跟诚太郎分享起自己最近的心得和进步,想让诚太郎能至少对他这边放下心。 爸爸在这里,远远不如他过得自在。 他们都是秽多,原是没资格过这种日子的。但他至少还是个被城主亲口认可的养子,就算有些人想给他脸色看,顾忌着他与城主的那层关系,多少还是会收敛些。但爸爸的处境却一直不明朗,既非近侍也非家仆,除了由城主亲自下达指示外,就无更多特权了。 爸爸也不是强势的性格,遇到不愿配合的人推脱工作,爸爸便只能自己去把事情做了。短期内还可以勉强应付,时间长了,难免会被人合起伙来欺负。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无论到哪里都一样,越是小人,越喜欢挑软柿子捏。以前他们多少还有得选,可以尽量躲开氛围古怪的人群,现在却是不得不强打交道。 他也讨厌打小报告,但看到过分的行径,还是会忍不住跟城主提一嘴,虽然那些人过几天就会从宅邸里消失,但这样下去能坚持多久呢?他能陪在爸爸身边的时间很少,爸爸一个人的时候得忍受多少委屈? 本以为城主最近开始将爸爸带在身边,情况会有所好转,可是看爸爸的神态举止,并不像能安然享受宠爱的样子,甚至可能因此而产生了更多困扰。 晃边说边察言观色,见诚太郎很快面露喜色,还追问起细节,显然是对他能被老师和同龄人认可而感到欣慰,晃稍稍放下心来。如果说这些也不能让爸爸心情变好,那他真的一时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愉快的晚饭过后,诚太郎果然打起了精神,没再露出那种藏也藏不住的怅然呆滞神情。 即使心里清楚鼬大概再也不会近他身了,诚太郎仍是一板一眼地洗好澡,在房间里乖乖等着。待鼬在桌边处理完事务,宽衣躺下后,诚太郎便熄掉灯。 他们之间向来都是这样,对方从来不用解释什么,也不用向他作任何交代。而他,唯一需要努力的,就是不打扰对方,无论什么事。 诚太郎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顿有所悟。 日子就这么平缓地过了下去。 夜晚的宅邸静得空寂,刚洗完澡的诚太郎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一路走回那间已经熟悉的卧室。 不过毫无用处的自己应该很快就会被请出去了吧,他还能住回之前的房间吗? 正这么想着的诚太郎停在卧室门前,拉开门的中途动作顿了顿。 本应该还在伏案处理公务的鼬却少见地侧头趴伏在矮桌上,桌上的灯还亮着。诚太郎走上前,不知是否该叫醒鼬,正犹豫间,他突然注意到房间角落燃着种他从未见过的线香。 诚太郎疑惑地吸了吸鼻子,他并没有闻到额外的香味。 诚太郎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然后抬起头看了眼。 这随意的一瞥却是吓得他呆立当场,僵着眼珠子,跟那正缩在天花板方格栏里的黑衣人四目相对。 见行迹暴露,被来人中途打断而暂时躲藏起来的黑衣人当即翻身落地,抽出长刀,几步间就冲到了诚太郎面前。 诚太郎根本无从反应,只觉腰侧一凉,就在天旋地转间摔倒在地。 黑衣人放倒一人,毫不停歇地再次高举起刀刃,势要将趴在桌上之人的背部贯穿,瞄准好心脏的位置,便直直往下插去,“去死吧!” 然而就在刀尖即将刺破衣衫的瞬间,黑衣人被一股大力从边上撞开,偏斜的刀直接插进了桌面。 及时撞翻刺客的诚太郎捂着伤口,赶紧半站起身,见那黑衣人忙于拔出深陷的剑身,诚太郎立即抓住空隙,嘶声大喊起来:“来人!!来人!!有刺客!!!来人!!!” 喊叫牵动了腹部被切割开的肌rou,诚太郎痛得满头冷汗,但仍是竭尽全力发出自己最大的声音。 很快就会有人来了,只要坚持到护卫来…… 诚太郎在摇晃的视线中死死盯着那黑衣人,但那黑衣人并不给他拖延的机会,见时间紧迫便当即弃刀,从腰后摸出一把匕首,连先干掉诚太郎都顾不上,急切地直接挥向桌边的暗杀目标。 却在下一瞬被再次阻了去势。 匕首扎进了骤然挡在眼前的身体,而被刺中的人竟还顺势死死抱住了他的手臂。 黑衣人怒目圆睁,奋力踹向那阴魂不散的男子,耳边已经响起逐渐靠近的嘈杂脚步声,他却连这扑过来找死的瘦弱家伙都挣脱不开,正急得满头冒汗之时,他只听到窗边传来一道清喝—— “哥哥!” 下一秒,他的视线飞了起来,卧室内的布局从下到上一闪而过,视野彻底熄灭前,他最后看到的是自己倾斜着倒下的无头身体。 刚到达宅邸就听到呼救声的佐助先行赶了过来,见卧室内正有两人扭打僵持,情急之下,当即拔刀削砍掉那黑衣人的脖子。 意识到被救下的人并不是鼬,佐助接着环顾室内,才在那倒下的男子身后,发现了正生死不明趴在桌上的鼬。 佐助冲上前一番检查,发现鼬只是昏迷,才松了一大口气。从兜里找出一颗解毒丸,喂进鼬的口中。然后在房间里找出那很可能会继续生效的线香,全部扔出窗外,并打开所有窗户通风。返过身后,佐助给鼬喂了几口自己水囊里的水,这屋子里留的水肯定也被下了药。 “鼬哥!”鸣人也随护卫队一起赶到了,看到室内狼藉的血迹和地上躺着不动的两个人时,鸣人怔了怔,望向灯下正揽着鼬的佐助,“佐助!鼬哥没事吧?” “没事,只是昏迷,没受伤。”佐助翻看鼬的眼睑,“应该马上就会醒了。” “佐助,过来看看,他还活着吗?”鸣人蹲在地上,轻轻扭动那显然护住有功的男子的头部,想探对方的鼻息,但鸣人很快手下一顿,震惊地看着那张紧闭双目的脸:“……诚太郎?!为、为什么会在这里!佐助!快过来!!!” 两个护卫已经进屋搬起那具尸体,另两个站在边上等着结果。 佐助跨过矮桌,凑到鸣人身边,小心避开那把还插在胸膛里的匕首,他一点点撕开诚太郎的衣服,查看刀伤的情况。匕首的短刃堵着伤口,让血不至于流失太多,他没敢乱拔。腰侧那大道伤口却不浅,仍在源源不断地溢出鲜血。 佐助皱紧眉头:“得尽快传医者来,他伤得太重,撑不了多久,就算今晚救回来,可能也……” 话音未落,佐助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就见鼬已经站了起来。 “让我来。”鼬说道。 佐助多看了眼鼬的脸色,仍是沉稳的镇定,一如既往地给人一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有他在,就无须担忧的安定感。 但佐助觉得在他刚回头的瞬间,似乎先是从鼬脸上捕捉到了别的什么,只是等他定睛再看去,就已经杳无踪迹了。 大概是错觉吧。 诚太郎被痛得硬是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看着正拿布巾给他擦汗的金发男子,愣住了。 “……鸣人?” 然而他几乎发不出声音,几个音节全部淹没在沙哑的虚气里。 “你醒了!”见诚太郎睁眼,鸣人激动地大喊一声。 诚太郎移动视线,很快视野里映进了另一个人,诚太郎努力从模糊的晕影间辨认着。 ……是他。 他没事。 诚太郎轻轻呼出一口气,绷紧的神经也跟着松懈下来,眼皮突然变得很沉重,让他不由自主地想阖上。 “等等等等等!别闭眼睛!!”鸣人迭声在诚太郎耳边大声道,“诚太郎!你坚持一下!别睡过去!!诚太郎!!” 诚太郎试图睁开眼,但身体太冷了,冷得他好像正被冻在冰窖里,彻底丧失了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甚至连意识都开始逐渐褪去,鸣人的声音很快便远得听不见了。 诚太郎茫然地在一片黑暗中漂浮着。 ……他这是……要死了吗? 他不想死啊……他想看着晃长大的…… 不过……晃应该不再需要他了…… ……其实好像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他连澡都洗干净了。 想到这里,诚太郎彻底安下心来,任由自己缓缓沉入混沌。